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直到傍晚才稍微小了些。</p>
舒倾毫不客气地拿了主任办公室的伞，下班儿前特意把门锁上，免得再有什么心怀鬼胎的人进去，随后冒雨顶风等公交车，直奔朝阳医院。</p>
路上他长记性，主动给冯静雪打电话，电话一被接听，便倒豆子似的说自己今晚不回去了，并且没等对方开口，就十分迅速地挂断了。</p>
当时冯静雪满心纳闷儿，想给他拨回过去，结果手指还没挪动，编辑部处于更年期的主任便狂敲桌子大声呵斥。</p>
舒倾昨天夜里实在睡得太晚了，偏赶上袁艺卿有医嘱没处理完，得加班儿，于是他百无聊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打起了盹儿。</p>
要说医院的氛围真是压抑，电梯又上又下，行人脚步踢踢蹚蹚，病区时不时就响起刺耳的呼叫铃声，甚至听到有人大喊：“刚才收住院的病人准备抢救！”</p>
在这种高度紧张的环境下呆的久了，别人怎么样不好说，反正自己多半儿会疯。</p>
舒倾被吵得不行，难得睁了回眼，这一睁眼，正好儿看见前来会诊的赵主任。</p>
俩人视线相撞，双双表情诧异。</p>
这个赵主任，是溺水住院那次，梁正托熟人找的神经外科的医生。之前连续好几天打过交道，是个人前特别稳重，人后半吊子，但是医术不错的大夫。</p>
赵主任白大褂最底下掉了颗扣子，再加上严肃的表情，走路带风，显得挺潇洒。</p>
“诶，你！”他刹住脚步，语气亢奋：“你不是那个……你不是那个弟弟吗！对对对，你是弟弟来着！小伙子穿衬衫儿挺精神啊！怎么着这是？怎么又进医院了？”</p>
“我来这儿等朋友的！”舒倾差点儿吐血，“什么玩意儿就‘弟弟’！”</p>
“诶哟，你不是真失忆了吧？‘弟弟’就是——啧，你住院那回，你哥哥签字时候在‘与患者关系’那一栏儿写的‘家属’！我这人记忆力倍儿好，他是那个……嘶——那个……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日报社一个主任，对吧！”</p>
“赵主任您放过我，他是我主任，我是他下属，我俩不是什么‘哥哥弟弟’！人家有女朋友了！”</p>
“有女朋友了？是吗？真的？”</p>
“真的！千真万确！”舒倾嘴角直抽抽。</p>
就这样儿的还好意思说“记忆力倍儿好”？开口不是“啧”就是“嘶”，要么就是“那个”，真怀疑他这脑子到底能不能分清谁是自己的病人。</p>
旁边儿围了几个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是医患冲突。</p>
赵主任摸摸下巴，嘟囔道：“不应该啊，当初他为了照顾你，整宿整宿的不睡觉。你可能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儿都跟看别人不一样，那明显不是一般朋友，简直全是爱……”</p>
“停！打住吧您！我主任对下属真的特别特别好！”舒倾开始烦了，管他什么眼神儿，总之对梁正的感情就是人生中极其傻逼的污点，提起来都嫌丢人！</p>
要不是他对谁都好的操性，自己哪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p>
“哦……是吗？”赵主任仍是将信将疑。</p>
“我跟您掰扯这个干嘛？我这不闲的吗！得嘞，您来这儿干什么的？”</p>
“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赵主任一拍手，“我来会诊的啊！你等会儿，咱过会儿再聊！”他说完话风风火火跑了。</p>
要是扒掉这件大白褂，说他是疯子估计都有人信。</p>
虽说对方于己有恩，不过在这个科室，还是别被人知道自己跟他有关系才好。</p>
舒倾起身，慢吞吞走进楼道里坐下，没留神，转身时候儿被跟在身后的小孩儿吓了一跳。</p>
那个小孩儿脸色苍白，手里托着一枚糖果，发音不准地喊道：“哥——哥——”</p>
“嘿，你不是‘呵呵’吗，怎么今儿成‘哥哥’了？”</p>
“姐姐教我的。”强强把手往前举了举，又说：“糖。”</p>
“你自己留着吧，我不吃糖。”舒倾拍拍他脑袋，“你这个词儿学了几天？”</p>
“两天！”强强很自豪地伸出三根手指，“两天就会了！”</p>
“到底是三还是二？行了行了，反正你厉害，你最棒。”舒倾忽然起了玩儿心，“嘿，你知道‘石头剪子布’吗？”他按下强强一根手指，说：“你出这个，我出拳头，我就赢了。你出拳头，我出手掌，你就赢了，明白吗？”</p>
“不明白……”</p>
“这样，‘二’‘拳头’‘手掌’，你随便出，你赢我一次我给你买一块儿巧克力，我赢你一次就弹你一个脑瓜崩儿，明白了吗？”</p>
“没有……”强强话音没落，连忙捣蒜般点头，“明白了！”</p>
舒倾对小孩儿特别没耐心，解释两回听不懂，不自觉就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那种架势一出，顿时就给强强唬住了。</p>
由于对游戏规则的理解不同，俩人玩儿得乱七八糟。</p>
后来会诊完的赵主任想找舒倾聊聊，东找西找，总算在楼梯间看见他了，可聊天儿没聊成，反而莫名其妙也加入了这场无聊至极的游戏。</p>
“赵主任，您在这儿玩儿合适吗？不用回科室上班儿？”</p>
赵主任长叹：“我今儿下午难得歇班儿，这不，科室忽然说有个会诊，我这是从家赶来的，会诊完了就没事儿了。”</p>
舒倾暗自撇嘴，这糊涂车子，自己是想让他插手结束游戏，结果他压根儿没能会意！</p>
两人都觉枯燥乏味，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唠起嗑儿来。</p>
天像泼了墨般的漆黑，雨水密集地敲打在窗子上。</p>
袁艺卿处理完医嘱，迅速换下衣服，直奔楼梯间。</p>
只见舒倾和神经外科的赵主任一下下软绵绵伸着手，在玩儿……猜拳游戏？</p>
两个大人出奇的默契，很多次赢了也说自己输，只是出手的动作越来越懒散。</p>
相反强强倒是越玩儿越起劲儿，时不时伸出三根手指。</p>
舒倾眉头一皱，叫停之后做了个弹脑崩的手势，“咚”的一声弹到强强脑门儿上，“小崽子，谁教你作弊的？你刚出手是什么就是什么，怎么看我出手掌，你就把拳头换成剪刀了？”</p>
那个脑瓜崩儿脆响，强强疼得捂住头，犟道：“没有！”</p>
“你再说个没有试试？作弊还顶嘴？你这都跟谁学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