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静雪识得大体，没把自己的疑虑告诉梁正，免得他气性上头，闹出什么岔子。</p>
北京上空的乌云似乎吹不散了，动不动就下雨。</p>
林子秋在舒倾的暗中帮助下，每天工作任务轻松不少，基本告别连日加班儿。</p>
袁艺卿努力让自己变得开朗，只是和舒倾依旧不温不火儿。他们偶尔下班去看场电影、吃顿晚饭，也会说说笑笑。关系比以前没好没坏也没亲密，谁都没再提过“巧克力”的事。</p>
转眼到了星期六，经历半宿宾馆在节假日特有声音摧残的舒倾，大清早跟逃离魔窟一样跑到街上。</p>
他找了家羊肠子汤店坐下，一边吃一边嫌弃不如前永康胡同儿附近的那家老字号。</p>
算来跟梁正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说话了，自己铁了心思不理他，他也是一声儿不吭。</p>
以前也没觉得怎么着，可最近怎么回事儿，好像一天比一天无聊。</p>
要是身边能随意有个人陪着就好了。</p>
邻座的俩姑娘聊天，其中一个抱怨道：“他工作根本不忙，找那么多借口，不就是不想跟我出来约会吗？我也是犯贱，干嘛老是找他！”</p>
舒倾咬了咬勺子，自动带入地想到梁正了。</p>
估计像那个姑娘说的一样，梁主任那种不主动说话的做派，就是在很含蓄地表达“我不想跟你说话，也请你别理我”。</p>
怪自己反应迟钝，要是早点儿领悟出来这一点，闲得蛋疼也不会找他排遣寂寞！</p>
简直一片真心喂了狗！</p>
他饭都没吃完，烦躁的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溜溜达达，像极了游手好闲的混子，期间看了好几次安静如鸡的手机。</p>
真是世风日下，武哥也好几天没说话了。</p>
手机坏了？自己被遗忘了？</p>
正想着，袁艺卿善解人意般的发来了消息，说今天下午不用上班，同事送了两张故宫的门票，问他要不要去。</p>
舒倾抬头望了望天，说不方便过去，很委婉地拒绝了。</p>
今天心情不是很好，自己比较喜形于色，怕两个人在一起还得迁就她，那岂不是更难熬了？</p>
迁就别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不想，特别不想，仿佛从心底窜上来一股子倔性。</p>
他认真琢磨一番，大概是被人迁就惯了，懒了，也有了依赖性。</p>
舒倾啐了口，死活不肯承认内心的想法儿。</p>
他无聊至极，一头扎进路边挂着厚重帘子的网吧。</p>
网吧里黑压压一片，大多都是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学生，顶着张稚气未脱的脸叫着、骂着、叼着烟，估摸着没成年的初高中生更多一些。</p>
敢情报社附近还有黑网吧，难怪大白天拉着帘子。</p>
网管看见来了新客人，忙上前拦他，“同学，我们这儿正规网吧，不让未成年进。”</p>
舒倾怀疑对方是一只高级舔狗，不露痕迹夸人年轻。</p>
现在黑网吧路子都那么野了？</p>
他想找身.份.证证明自己，结果摸遍口袋儿也没找着，八成是早上走得太急忘了拿。</p>
“哥们儿，我确实成年了，今儿出来没带身.份.证，你通融一下呗。”舒倾说完这句话，不禁想到了高中头一次翘课去网吧的经历。</p>
那是高一刚军.训完，网吧是瀛海镇的网吧，班主任是那个曾经头发浓密，如今靠假头套维护颜值的班主任。</p>
那是立秋后没多久的一个下午，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挽留逝去的夏日。</p>
舒倾像初中时一样在课堂上答了老师点名，熟练的在课桌上支起校服做伪装，随后猫腰撅腚，从后门儿偷偷溜走了。</p>
他走走停停，避开走廊里的老师和教导主任，摸索到周武班级，从窗户口儿偷偷向里张望。</p>
周武单手支头，俩眼皮疯狂打架。即将进入睡眠状态的时候，恍惚听见屋外有人喊“武哥”。</p>
甭想，这个时间段儿敢跑出来的，也就只有舒倾了。</p>
他向外望去，果不其然舒倾在冲自己嘿嘿傻笑，下一刻登时举起张纸，上面画了个老大的王八。</p>
这是俩人的暗号儿，写“网吧”太明目张胆，画“王八”，即便被人发现了，也好解释。</p>
这堂是更年期化学老师的课，周武走不掉，只能向外做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告诉他“我去不了，你也别去了”。</p>
谁知动作幅度太大，脑袋直接挨了个粉笔头。</p>
化学老师循着他视线也往外看，直勾勾瞅见一男孩子举着张画的王八。</p>
“谁啊！你哪个班的！好好儿的课不上，来我班上挑衅同学？”化学老师拿着手里的烧杯冲出门去，“还敢穿拖鞋上学？校规没看过？你别跑！让我看看你是哪个班的！站住！”</p>
舒倾吓了个底儿朝天，卷起王八画，撒腿狂奔。</p>
这一跑不要紧，没工夫儿考虑躲着老师的事儿了，迎面正好儿撞上来回巡视的教导主任。</p>
教导主任被撞翻在地，顾不上捡起眼镜，一把抓住爬起来想跑的舒倾，厉声问道：“上课时间，你在干什么？校规说了不能疾跑打闹！”</p>
“我肚子疼啊！中午食堂吃得不对劲儿了！”舒倾急中生智，忙从地上沾了把土往脸上抹，又捂住肚子跳脚儿，尖着嗓子说：“哎哟哎哟不行了，老师赶快撒手！我不行了！我得上厕所！”</p>
真他妈倒霉，前豺狼后虎豹，成败在此一举了！</p>
教导主任见他蹦成兔子，特怕他蹦到自己脚上，于是信了他的邪，赶紧松手。</p>
这力道砸下来，不得粉碎性骨折？</p>
舒倾又尖着嗓子大喊一声“谢谢老师”，便一溜烟跑了。</p>
教导主任高度近视，没戴眼镜再加上舒倾满脸土，因此并没看清长相。他捡起眼镜摇摇头，打算去食堂后厨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吃坏了学生肚子。</p>
不巧的是周武班上的化学老师锲而不舍，愣是追下来一层楼。她看见教导主任在走廊，急急问道：“主任，您看见一个男学生了吗？”</p>
“嗯，看到了，上厕所去了。范老师，你为人师表，不应该在教学场所跑。”</p>
“他上什么厕所！那小子刚从我们班儿窗户贴王八纸，挑衅同学！”</p>
舒倾以一己之力搅和了整个儿学校，办公室暂时没课的老师全都加入了找人的队伍，几层搂的厕所找下来，压根儿没见着穿拖鞋的男学生。</p>
教导主任得知自己被戏耍，顿觉颜面扫地，心里腾腾冒火，亲自挨班查找，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学生。</p>
周武得知事情闹大，气得直跺脚。在自己班级清点完人数后，他铤而走险，偷偷钻进了舒倾所在的班级。</p>
要搁一般人搞出这么大动静儿，绝对不敢去网吧了，偏偏舒倾执拗，认准的事儿就得一路做到底。</p>
此刻他刚跑到网吧，正接受网管“你满没满十八岁”的盘问。其实这盘问都是制式的，就算认识，每次来也得被问一顿。</p>
他也制式回答：“已经满十八周了，今儿出来没带身.份.证，家远，不想回去拿了。”</p>
场面很正式，像某个野鸡影视颁奖典礼。</p>
舒倾擦擦键盘，没等开机，便听旁边儿俩人笑着打趣。</p>
其中一个说：“嘿，我刚听我姐说，隔壁高中跑了个学生，旷课出去不知道干什么了，现在他们在满学校找人！”</p>
“还有胆儿这么大的？他们刚开学没俩星期吧？这下子完了，被抓出来得开除了吧？”</p>
叫家长好说、写检讨也好说，哪怕体罚体罚自己也能接受，关键是别你妈开除啊！</p>
舒倾欲哭无泪，跟被火燎了一样往学校冲，路上他死了大堆脑细胞儿，拼命想如果被抓包了该怎么解释。</p>
他翻墙回到学校，顺手偷了门卫大爷放在外面的皮鞋，又忍着恶心，把两只手伸进垃圾桶乱摸一通。</p>
老师们是从楼下一层层往楼上查的，班级多，查起来并不容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