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来了？</p>
那四个字是竖着写的，独占一列。是对应前面的第一排字，还是对应第二排字？或者是……同时对应前面的两排文字？</p>
是今天不回来了，还是以后都不回来了？</p>
为什么这三段文字要写成两行一列？</p>
文字游戏？</p>
舒小狗儿字写得可真丑，是不是应该让他回来重新写一遍？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诉他，无论是今天也好、以后也罢，总之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必须要回来睡觉。</p>
梁正躺在舒倾躺过的位置，盖着裹过舒倾的毯子，浑浑噩噩地胡乱猜测，猜他在过去的四个小时里想过什么。</p>
想过什么啊……</p>
他根本就是什么都知道了吧。</p>
他什么都知道了，也知道了这一切根本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昨天才会从医院跑掉，所以今天才会拿了身份证再次离开。</p>
“你什么都知道了，我说的对吗？舒倾。”</p>
五点，舒倾坐在和前永康胡同儿隔了好几条街的早点摊位上，口袋儿里装着身份证和手机，身旁放着行李箱，除此之外一穷二白。</p>
挺可笑的，上个星期还有些盼着梁正回来，可没想他刚刚回来，自己却又落魄地逃开。</p>
初秋的早上气温不高，半袖外裸|露的胳膊立起了汗毛。</p>
说真的，梁义的哥哥酒品实在差劲，这是自己不愿跟酒鬼计较，要是换了别人，又是被扛走又是被强行裹起来，可能早就大嘴巴子乎丫脸上了。</p>
偶尔梁义的哥哥挺蠢的，行为举止掌握不好分寸，明明嘴里说的是“对你没兴趣”，却二逼一样闹得有些过火。</p>
好歹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就不能注意注意影响？</p>
舒倾不愿承认，但夜里那个怀抱，真的让他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p>
他是个定力不怎么好的人，如果说对方合他口味儿，后续又不用负责，那么那个人在他身边来回晃悠，过几天再勾勾手指，基本他就会屁颠儿屁颠儿地跟过去了。</p>
只不过他眼光高，手指不是谁都能勾动的。</p>
这个怀抱就是如此，合口又不用负责。怀抱温暖，温暖到让人心生贪婪，温暖到恨不得就此心甘情愿被卷在毯子里，放弃挣扎。</p>
但是他明白，这个怀抱不属于自己。</p>
身旁的呼吸声趋渐平稳。</p>
黑夜能掩盖一切不想被人发现的事情，这些事情会在太阳射出第一丝光芒的时候瓦解冰消，不留下任何痕迹。</p>
反正酒后的事情醒来全都会忘，反正夜色茫茫天光未亮。</p>
德令哈是戈壁还是草原？</p>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他偏头看向梁正，轻声道：“那是海子的德令哈，不是北京，跟你我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你和你爱的人。”</p>
不是你的北京，更不是我的北京。</p>
不是戈壁也不是草原。</p>
如果有什么东西要从寒冬的风饕雪虐中苏醒，那么就趁风雪未停，把它掩埋进更深的冰层。</p>
“梁正，你开玩笑必须得有个限度，没准儿在别人眼里，你的‘闹’会被误认成‘撩’，不过幸好我机智，没有那么自作多情。”</p>
希望真的是我自作多情。</p>
“等我离开，你就把这些事都忘了，我还是我，你还是你。”</p>
想得太多会很累，舒倾放空头脑，陷在那个温暖怀抱里呆呆望着天花板。</p>
想谈恋爱了，想以后每天睡觉都能被抱着。</p>
过了今天，开始和袁艺卿慢慢疏远吧。</p>
自己三分钟热度到头儿了，不想继续往后发展了，别让人家姑娘越陷越深。</p>
他阖了会儿眼，睡意朦胧间听到耳边有人嗓音蛊惑，说：“你跑不掉了。”</p>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想离开的话还需要用跑的吗？只要掀开这条毯子，穿上衣服拍拍屁股，时间和新欢，要什么没有？</p>
舒倾想到“新欢”两个字，禁着劲儿慢慢扭动身子，过了好半天才翻过身，让压在后背的毯子边缝露在外面。</p>
他挣出一条胳膊，拽过一旁的枕头猛地往梁正怀里塞，自己则用力朝反方向滚。</p>
枕头倒是成功塞进去了，他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滚到了地上。</p>
舒倾疼得龇牙咧嘴，觉得屁股要摔开花了，缓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p>
他捡起毯子，留了张字条。</p>
临出门前看着紧紧搂住枕头的梁正，半威胁说：“没有分寸的开玩笑是孙子行为，不管是朋友还是下属，你最好管住自己，少跟别人瞎胡闹，也少对别人太好，别让我因为冯姐姐回来揍你。”</p>
屋外星云零散，他拉着行李箱走到葡萄架子底下，忽然想到有一条线还没斩断。</p>
冰箱开了，两侧门上的小格子里放满了巧克力，中间摆着用保鲜膜封好的西瓜，一个脆瓤儿，一个沙瓤儿。</p>
这是买了多少巧克力？吃完了估计满嘴的牙都不能要了。</p>
他拽过垃圾桶，把那些巧克力通通扔了进去，毫不犹豫的。</p>
老梁家旧宅的大门儿“砰”的一声，关上了。</p>
至于那张写了留言的纸为什么是两行一列的布局，根本没有梁正想得那么复杂，不过是因为纸不够大，最后那句话写不开了。</p>
早点摊位上的舒倾搓搓手，接过老板端来的小馄饨。</p>
哎，简直没有比在寒冷天气吃一顿热乎饭更幸福的了。</p>
这只是初秋而已，旁边儿大哥吃得满头大汗，撩起背心儿做了膀爷。</p>
舒倾吃得肚滚溜圆，在街角默默跟那家很好吃的羊肠子汤店告别，然后去距离报社不近的地方开了间房。</p>
正准备躺下歇会儿，手机不凑时地收到两条消息。</p>
消息上有张图片，图片上是昨天夜里没有吃完的煮泡面。</p>
“我说昨天晚上睡觉你怎么是泡面味儿的，原来是在偷吃，为了补偿你，我给你煮个带溏心鸡蛋的泡面吧，我煮溏心鸡蛋可是一绝。”</p>
这才六点，梁正这货怎么起这么早？</p>
鸡蛋溏心儿不溏心儿的，用得着强调吗？又不是没吃过。</p>
“我给你切了小火腿，再放几片生菜。赶紧回来，回来我就开始煮了，水马上烧开了。”</p>
这有什么好显摆的，又不是没吃过！</p>
手机对面沉默半晌，“舒倾，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吧。”</p>
“傻逼。”舒倾暗骂一句，把手机扔到一边儿，“我他妈能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倒是你，知道咱俩各自安好就行了。”</p>
不说话！又不说话！</p>
梁正看着满屏都是自言自语的对话框，情绪突然上头，甩手把满桌子的食材打翻在地。</p>
鸡蛋混着碎掉的瓷碗，火腿儿块儿被生菜埋在底下。垃圾桶翻了，巧克力滚得到处都是。</p>
后院儿的绳上还晾着昨天他给自己洗过的衣服，衣服泛潮。行李箱没了，原本晾在绳上属于他的，没有干掉的衣服也没了。</p>
这次是真的走了，真的走了……</p>
他不去报社了，消息也不回了，该怎么办？</p>
不是说好当朋友的吗？</p>
梁正拿过桌子上的啤酒，咕咚咕咚往下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