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地间只剩下潮湿的冷空气。</p>
后悔离开他吗？</p>
怎么可能！</p>
怎么可能会后悔！</p>
不就是没人给做饭、没人喊起床、没人陪聊天儿了吗？不就是上下班儿蹭不到车、生病没人带去医院了吗？</p>
谁离开谁都能活！有什么好后悔的！</p>
舒倾嫌弃地摆摆手，“后悔是不可能的，不过你这个人挺可怕的，怎么什么事儿都看得那么准？师从哪派？几岁出马？出了几位仙家？”</p>
“师从……啧，我说了我是专业的，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赵主任扶额，“其实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当局者迷，像我这种专业的旁观者，一眼就能看出来。”</p>
“‘看破不说破’，了解一下？”</p>
“我是真心想帮你，你是不知道自己什么状态。要么我说你哥哥看你的眼神儿全是爱，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刚说‘不后悔’，有点儿违心。”</p>
“什么‘违心’？”旁边儿忽然传来个很温和的女声，袁艺卿回来了，她拉开椅子入座，笑道：“你们聊什么呢，这么高兴。”</p>
舒倾心里“哐当”一声儿，想不出她有没有听到刚刚的对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们说‘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今天下雨，适合谈这种脑瓜子疼的话题。”</p>
“……这个太深奥了，我就不参与了，你们聊吧。”</p>
舒倾满心“我操”。</p>
这玩意儿甭说“聊”了，就是课本儿摆在自己眼前都看不懂。</p>
赵主任化身学究，侃侃而谈：“经常有人把‘唯物主义’和‘无神论’相互混淆，实际上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无神论’不一定是‘唯物主义’，但是‘唯物主义’一定是‘无神论’。”</p>
“……”</p>
“‘无神论’只是以‘唯物主义’做理论基础。”他视线扫过舒倾纠结的表情，颇为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你看某些战争中使用生化|武|器，这一举动既不是‘无神论’也不是‘唯物主义’，而是违反了‘人道主义’！”</p>
“……”</p>
“此举造成受害国经济条进一步件落后，资源进一步匮乏，医疗设施进一步简陋！披着伪善的外衣，以霸凌其他国家为乐！”</p>
舒倾脸都要青了，拼命回想相关的言论，“列强国家插手他国内政，激化矛盾继而引发内战战争白热化，这是典型的‘霸权主义’！”</p>
“没错！可恨！可恨至极！”</p>
“战争严重破坏生态平衡，造成环境污染，医疗条件不到位，很有可能导致传染疾病蔓延。战争造成大量人员死亡，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很多人因此流离失所！”</p>
俩人越说越气愤，大有掀桌子发射原子|弹的架势。</p>
餐厅的服务员怕伤及无辜，愣是把他们周围的几桌儿空出来了，并且传菜的时候宁可走另一条过道绕远，也要躲他们远远的。</p>
他们从战争聊到棱镜计划，从棱镜计划聊到CIA，又从CIA聊到FBI，最后愣是从FBI聊到了《憨豆特工》。</p>
除了《憨豆特工》，其他的袁艺卿一概听不懂，她只低头吃饭，偶尔偷偷抬眼看着舒倾，暗自佩服他懂得真多。</p>
舒倾思维极度跳跃，“唐宁街十号儿的猫有编制，你知道吧？当初‘首席捕鼠官’拉里抓到猫生中第一只耗子，英国媒体都炸了！”</p>
赵主任差点儿喷饭，“你怎么连人家猫都了解？你派去的？”</p>
“可算了吧，我要有本事派它过去，还至于在这儿混吃等死吗！吃穿用度先不提，怎么我也得环游个世界吧？”</p>
“环游世界？我要是有那时间精力，先把祖国转个遍再说，南温柔北粗犷。”</p>
舒倾点点头。</p>
有生之年想和所爱之人在燥热夏季观北碚的白云竹海，在寒冷冬天游根河市敖鲁古雅使鹿部落；秋风起时在北疆的白哈巴穿行，春意生时在南疆的巴音布鲁克草原驰骋。</p>
从高空坠落，穿越地心，不分白昼或是黑夜。</p>
看最狂的风，听最静的海。</p>
品最烈的酒，尝最浓的情。</p>
还要在天边现起第一缕曙光时往西藏朝圣，在星辰遍野下留在戈壁中的德令哈。</p>
在德令哈捡起一块儿石头，带到草原尽头，抛向更远的地方。</p>
……</p>
去你大爷的德令哈！</p>
舒倾有些烦躁，拿起只皮皮虾摆到盘子里戳来戳去，“中国那么大，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给我推荐推荐？”</p>
“想去西安的终南山禅寺，看李世民栽的银杏。”袁艺卿抬起头，“再过上一个多月就差不多了吧，要一起去吗？”</p>
舒倾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邀约，一时尴尬地想死。</p>
“嗐那有什么好看的！”赵主任赶紧出来做场控，“到时候栅栏旁边儿全是人，人山人海，你挤都挤不进去，还有骑脖子上往里看的，别提了，去一趟纯属遭罪！小袁，像你这身高，也就只能看看人家后脑勺儿了。”</p>
“……”</p>
“还有你，小舒你也别笑，虽然你能看过人脑瓜顶儿，但是你未必能看得过扬胳膊举过脑瓜顶儿的那一大堆手机！”</p>
袁艺卿掩嘴轻笑：“那就不去，去大理吧。”</p>
“去大理干什么，我想挑战珠穆朗玛峰！我大学时候就有这个梦想，毕业分配、结婚、参加工作……被琐碎的事情耽误这么多年，不过好在我坚持锻炼，体能素质还可以，再不去就真的不行了！”赵主任向舒倾使眼色，“小舒，你也想去吧？”</p>
去什么？去找死？</p>
自己这半吊子的垃圾体能，还去珠峰呢，去西藏能活蹦乱跳不高反都是奇迹！</p>
舒倾皮笑肉不笑，“是，想去，还想去日喀则，去纳木错露营看星空。”</p>
“去珠峰大本营看星空吧！你要是不行了，我就给你救活，又不行了，我再给你救活。你身边儿跟着个在世华佗，这可是你好几辈子修来的福气！”</p>
“我去，能不能行，我的福气就是死了活、活了死？传说中的‘死去活来’？你确定这是福气不是诅咒？”</p>
见到对面两个人又开始拌嘴，袁艺卿插不上一句话，又好笑又好气。</p>
今天好歹是七夕，赵主任怎么会答应跟过来吃饭呢？平时不是挺会看别人心思的吗？</p>
眼下倒显得自己像是陪衬了。</p>
其实陪衬也没什么不好的，那个大男孩儿心情好就够了。他和自己独处的时候，从来不会笑得这么开心吧……</p>
靠里的一桌儿忽然传来声惊呼，随后一个男人卡着自己脖子重重倒地。</p>
“宁老师！宁老师您怎么了！”</p>
“快打120！快！”</p>
“就餐的客人有没有医务相关工作者！这里需要帮助！”</p>
赵主任话说一半儿，猛地从椅子上蹿起来，就连向来温和的袁艺卿都把吃了一半的油饼放下跑了，嘴都顾不上擦。</p>
他们直奔出事儿的客人。</p>
那个客人摔倒在地，面色憋得青紫，张嘴努力想要呼吸，看起来痛苦至极。</p>
赵主任迅速将病人放平，大声说道：“我是朝阳医院的大夫！发生什么了？病人怎么回事？有什么疾病史？”</p>
旁边一个女学生跌坐在地，艳抹的浓妆被哭花到满脸，“我、我不知道！他是我的老师……我什么也不知道！”</p>
“海鲜过敏，这个人我认识。”袁艺卿咬了下嘴唇，“药在裤子的右口袋里，是一个白色没有标签的小瓶子，吃两粒就能好转。”</p>
难得做围观群众的舒倾举着手机连连点头，这个突发事件有看头儿，可以写一篇稿子。</p>
这男的运气还真是好，犯病的时候遇到熟人，这才叫有福气吧？</p>
不过丫个逼也太贱了，为人师表，竟然勾引看起来绝对没有成年的女学生？</p>
赵主任给病人吃了药，一边安抚情绪，一边尽可能询问病史。</p>
叫“宁老师”的人一直盯着袁艺卿，盯着盯着慢慢起身，抬手拽住裙摆。</p>
“我操，你他妈够了啊！”舒倾挡到袁艺卿身前，“赶紧歇着，别瞎抓！姑娘裙子你也随便抓，不怕被人告你性骚扰？”</p>
宁老师仿佛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小卿，对、对不起……”他说完话两眼一抹黑，径直倒在了赵主任怀里。</p>
“CPR！小袁，让周围的人离远点儿！”</p>
“大家退后！麻烦大家退后！”袁艺卿几声喊出去压根儿没有效果。</p>
舒倾见状凑到病人跟前儿蹲下，“啪”的把手里的小柿子拍在身上。他故作慌忙起身，“溅我一身血！啊——我不行了，我晕血！”</p>
围观群众受不了这刺激，像躲瘟神一样躲开了。</p>
几分钟后救护车来了，那个叫宁老师的和女学生都被拉走了。</p>
三个人彻底没了继续吃饭的兴致。</p>
赵主任坐在驾驶位调整后视镜，袁艺卿缓缓开口：“刚刚那个人叫宁思远，是高中老师，也是我的……前男友……”</p>
舒倾摸摸鼻梁，“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p>
“不，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p>
赵主任维护俩人面子，“你还是告诉我吧，他不好奇我好奇。”</p>
“……他当初骗我说没结婚，骗了我好几年。后来有一天他手机落在我那里，一个孩子打电话喊他‘爸爸’，我这才知道他已经是有两个孩子的人了。”</p>
舒倾撇嘴，竟然有人比自己的人生还要狗血。</p>
“咱们换个话题吧，小卿姐姐，那件事儿不是你的过错，不知情能有什么办法。不过话说现在这种傻逼好像不少，明明有正室了，还管不住下半身儿出去鬼混。”</p>
“我觉得有些对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