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越虽然能一觉从山顶睡到海里都无所知，但那是在苍尽山，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是一草一木都在他掌控之中的地方。

而出门在外，尤其是天庭这种地方，他骨子里的警惕感全都冒了出来。

他和云朵对视一眼，没动。

云朵已经知道了来者的身份。

司越把自己的呼吸声放到最轻，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似乎不熟悉院子里的摆设，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挺大一声动静。

一时间，院子里静谧无声。

又过了会儿，似乎是确定房内的人都没醒，来人又悄悄地往房门走过来。

他来到房门口。

他打开了房门。

他走进了房间。

司越闭着眼，装睡。

房内另一边的床上，常乐的呼噜声依旧响亮。

司越感觉到，来人进房后，在门口伫立了会儿，然后直直地往他这边走来。

司越放在被子底下的手指动了动。

云朵却在这时翻了个身，一尾巴扫到了他脸上，然后爪子伸了过来，碰到了他的脸。

云朵说，这人没恶意。

司越的手指松了松。

来人已经来到了司越的床前。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了司越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侄儿啊……”来人喃喃开口，“当年的事，是我们没拦住你爹啊……如果我们几个老家伙拼命拦下了，不让你爹去查那事……他就不会死啊……”

司越静静地听着，呼吸平稳。

“……谁都知道，不能过溯海，过去了只有死路一条啊……可你爹不听啊……他那会儿非要过去……那时候我刚好来到苍尽山找你爹叙旧……就听到他说什么过溯海……当时我就吓了一跳……忙劝他……”

“……你爹后来有没有过溯海我不清楚……但我猜，他该是悄悄地过去了……毕竟之后不久，他就死了啊……”

来人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我们几个老家伙没用，没拉住你爹，也没救回你爹……这几百年来，你一个人在苍尽山生活，定也吃了不少苦吧……”

“世伯没用啊……你醒着的时候不敢把这些话告诉你，怕你不要命了去查这些往事……也只有在你睡着的时候对你说说……”

“……听说你这几百年来安安分分地呆在苍尽山……挺好的……就这样当个闲散的土地公公……挺好的挺好的……”

“不过你那山头……实在人烟稀少……以后啊，世伯多到你这边走动走动，接济接济你啊……”

听到这里，装睡的司越哭笑不得，却强硬地克制住了面部表情。

他心道，原来自个儿穷得响叮当的事他们都是知道的。

也不奇怪，毕竟苍尽山那样偏远的地方，又几乎是常年严寒，本就没什么人烟，神仙们都知道这点。

其实他刚当上土地公公那些年，土地庙里偶尔还是会有供奉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土地庙的坍塌，他也是越来越穷了。

来人说完了这些话，就悄悄地走了。

待他出了院子后，司越睁开了眼。

他扭头看向另一张床，常乐没有被吵醒，依旧在睡着。

是真睡着。

云朵说他自睡着后便没有醒来过。

司越翻了个身，与云朵面对面。

他小声道：“他们好像都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

他说的他们指的是常乐和刚才偷偷来他床前说了一堆话的另一个土地公公，崔折。

只不过他们没有当面对他说。

或许是不敢说，或许是不能说。

不管怎么说，他们俩人的话语，都证实了他爹的死果然不是意外，甚至可能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寅时过后，天庭的夜结束了。

起得早的人已经起来了，而像司越这种赖床的，自然是还没起的。

常乐显然是个早起的，昨晚上他喝了不少酒，这日还是早早便醒了，起了。

他来到司越的床前，看到司越还在睡，摇了摇头，笑道：“小子贪睡。”

云朵在常乐起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它趴到了司越胸前，睁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常乐。

常乐又笑道：“小东西，这么护主啊？放心放心，我出门吃个早饭。”

常乐出去了。

司越其实并未深眠，他知道常乐站在他床前。他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太子殿下大婚，宴席大摆三日。栖梧园里依旧觥筹交错，天庭上依旧热闹非凡。

这一切都和司越无关。

司越醒后，呆呆地拥着被坐了会儿。

他脑内乱乱的，一下是常乐和崔折说的话，一下又是父亲临死前的幻影，一下……又出现了那个人，北恒。

北恒……

他在藏书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司越才回味过来，那会儿北恒问他是不是曾见过他。

他以为是三个多月前在那岛上，但是北恒说不是，而是更早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