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说完之后，两个人相视一眼，又不作声了。

这是一个不怎么久的沉默。

很快陈纵悟就接着讲话了：“其实仔细想来，我也有错。”

“你错？你错在哪里？”费成十分不解。

“其实在很早之前就有这个苗头，但当时我没有及时制止，所以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有我的一半责任，”陈纵悟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你这个小区我曾经住过么？”

“嗯，”费成回忆了起来，“你说你想见一个人。”

陈纵悟点头，随后笑了：“你记性还挺好。”

“那是，我记性一直很好，”费成的表情特别得意。

就像是一个全班只有他一个人得了小红花一样。

陈纵悟看着费成的样子，不免扬起了嘴角，终于还是伸手摸了一把费成的头发。

“干什么，”费成果然不舒服地耸了耸肩，瞪了陈纵悟一眼。

陈纵悟倒是理直气壮：“看你嘚瑟的样。”

费成白了他一眼：“你管我？接着说你的。”

陈纵悟笑着的嘴角没下去，抖了抖手上的烟，烟灰掉在了地上。

“我当时想见的那个人，是我的奶奶。”

费成愣了愣：“你……奶奶？那她现在……”

“她死了，早就不住那儿了，”陈纵悟说，“可我当时喝了酒，忘了。”

陈纵悟的声音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般，费成听不出来任何的情感。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安慰一下？

费成便想去拍拍陈纵悟的后背。

但当他的手只离陈纵悟后背几厘米，就快要碰到的时候，费成却停了下来。

费成手微微一缩，最后一咬牙，还是摸了上去，改成上下轻抚。

费成嘴上僵硬地说：“那你……节……哀”

陈纵悟整个人转瞬即逝地一僵，随后他就低下头，脸埋进胳膊圈里，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费成立马不爽了，拍了一下陈纵悟：“你……你笑什么？”

陈纵悟咳了两下，笑着说：“都过去十几年了现在默什么哀。”

费成仔细想想，觉得这话有点道理：“哦……也是……”

陈纵悟手撑着下巴，笑眼看着费成：“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

说实话，费成被陈纵悟看的有些不自在。

说不上来。

就是很奇怪。

费成把手缩了回去，插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你接着说，”费成又吸了一口烟，这份不知名的情绪才稍微消散了一点。

陈纵悟注视着费成的动作，一笑，接着说：“我奶奶在的时候，我家里至少有两个‘正常人’正常人。而不像现在一样，一个都不正常。”

“什么意思？你家里人……是有病么？”费成问道。

他突然想起之前陈纵悟好像叫过“陈有病”。

当时自己不知道是有个人真的叫“陈有病”，还是陈纵悟取的外号。

现在看来，应该是取的外号。

“在人前装作恩爱和谐的一家子，其实私底下到底怎么样只有内部的人才知道。”陈纵悟说，

“一个个勾心斗角，装腔作势，你说装成这样不是有病是什么？难道我们家有皇位要继承么？”陈纵悟握着栏杆的手紧了一点，“我奶奶在的时候，至少我妈还没走，而那个女的也不在，除了我爸一如既往的望子成龙，其他倒还是相安无事……不对……其实早就有事了……”

“他们没有过争吵，只有冷战……漫无边际的冷战……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是两个人没话聊，所以没有去管他们。后来直到奶奶死了，白字黑字的离婚协议书在我面前签上，我妈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时，我才‘哦’的一声明白——我家没有正常人了，我只剩下一个把别人示若草芥的父亲。”

“你觉得做错就是指这是事？”费成十分不理解，“当时你应该还小吧？就算你劝了，他们是不会听小孩子的话的。”

“我不是想劝他们和好怎么样，我只是想当时我要是再像我妈一样坚定一点，不去听我爸的，其实很多事都不会发生，”陈纵悟看着远处黑色的夜空说，“我妈走的干脆利落，抚养权我爸想要她就给了我爸，可我却一点都不恨她。”

“为什么？”

“因为她和我奶奶是唯二支持我那可笑的梦想的人，”陈纵悟嘴角微微扬起，慢慢回忆着那些事情，“她是一个极其有主见的女性，不爱听取别人没有任何用处的建议。她在我生日的时候，为我买了我的第一把吉他，她当着我爸的面给了我，还在我耳边告诉我了一句话——‘想要做什么就去做，这是你的人生，不需要去管别人，别人也无权插手。’”

费成想不出陈纵悟的母亲是长什么样子，但从陈纵悟的字里行间中，他能隐隐想象出来。

费成贸然觉得，如果这位女性在过往之际，也在他耳边说上这样一句话。

那他的人生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事实是，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过。

费成想起来的就只有那一句句的的——

“你也就适合干这个了”

“我们这是为你好！你将来就会懂的！”

“你觉得大人会害你吗？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

这些事，真的太多了。

“能把一个人的话记在心里，并且一直受用，那这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费成说，可心头一酸。

这么想起来，他好像没有这样的人。

陈纵悟不予否认。

费成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不过你爱她也是情理之中，即使不是有血缘关系，要是这样的人换做我遇见了，我也会喜欢的。”

陈纵悟没作声，但是挑了下眉。

过了几秒，费成才反应过来这话有点不对。

费成连忙摆手，烟在手里晃着，他慌乱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你妈好……别，诶，反正你别误会……我不喜欢你……你千万别瞎想啊……”

陈纵悟依旧没说话，微笑着看费成。

费成被盯的浑身不自在。

这怎么感觉像是自己偷偷做了什么事抓包了？

心脏都快了不少。

费成立马移开视线：“诶……你看什么看？你别看我了，看风景都行。”

陈纵悟依旧没说话。

这一方的安静让费成的解释显得特别苍白且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