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预兆的,前院终是开始筛锣打鼓,为当晚的寿宴准备一切。各教徒为殿前张灯结彩,处处气氛较之午前热闹了不止一星半点,东厨也不甘落后,伙夫备了不计其数的肥肉厚酒以候良机。
然则,西岭山庄上下并非全然如此。
与前殿相反的后院某处,有几人仍在秘密会议,厅内肃穆,无人大声喧哗。表面目的是为教主大寿贺辰而来的山贼二位当家,实则不知与陆江正秘密谋划着些什么。
思来想去许久的陆江仍是毫无清晰头绪,他仅凭直觉断然道:“我不信这张景一点问题也没有。”
彼时,一女子现身。
“主子怎只看得到那张景,我倒觉着后来的二位更为可疑。”
起初不过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众人听那声音银铃般清澈,语调却过分上扬引人生厌。待女子撩起纱帘现身,可见生是一副好皮囊,眉间有痣,尚且幼年,又难免可察觉举止投足间显露的毒辣心性。
“楚柳姑娘。”就连山贼两位当家也要礼让三分。
楚柳相应地回以一笑。
“可是指罗裟与薛武?”漠视几人无用寒暄的陆江,位于正座,一心只扑在方才话题当中。
楚柳维持笑脸,缓缓道:“正是。”
山贼大当家坐不住了,急问他俩:“不是传闻门宗玄仅派来了一位三榜,若是有假又怎可能同时是两人?”
“门宗玄在榜四人又不是就他伏昍一个闲人,自然能再派一个。”二当家的先行打断他。
这回轮到了陆左护法烦闷不止,脸上表情复杂,掺杂几分埋怨语气道:“如今将事弄成这番局面非我本意,闹大了恐怕那位也保不住我们,楚柳你看看你办的好事。”
两位当家识趣闭嘴,皆是心知肚明陆江所提之事无非就是渠州县令被杀一案。
被责怪之人反是事不关己状,只见那楚柳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她虽称陆江为主子、自诩为下属,然又全然无惧陆江模样,悠哉道:“怎的,主子是要命我主动去死,还是要亲手了结我这一条贱命。”
“哎……罢了,”陆江深深叹了口气,万般不快只得吐出这二字,又接着恶狠狠道,“且不论如何,究竟那三人谁有问题,很快便一目了然了。”
他心想,哪怕是都有问题,我陆江也让你们插翅难逃。
临近寿宴开始,已有教徒纷纷赶往各处客人的居住院落提前知会一声,好让客人做好准备。
待一人穿过拱门,进到伏昍几人住所前院,见伏昍光着膀子在院内扎马步,嘴角不禁一抽搐,连忙问道:“张掌门,您这是在做什么?”
“以毒攻毒,”伏昍极其淡然,一副‘这不是很寻常吗’的表情,又朝他问道,“可是寿宴要开始了?”
前来通报的教徒回答他道:“半个时辰后寿宴便开始了,对了张掌门,罗公子与薛公子可在何处?”
伏昍道:“哦,他俩正花前月下呢,且勿打扰。”
“啊?”那教徒心想,这张掌门怎的做事不按常规来,就连说话也如此令人摸不着头脑,“这大白天的,怎会有月……”
伏昍不耐烦道:“你怎把我说的话全都当了真!”
接着又朝屋内大喊了声:“罗兄、薛兄,赶紧穿好衣物,寿宴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
教徒被伏昍赶走,待他走了好远,这才想起方才假张景说过的话,什么“花前月下”又“穿好衣物”的,光天化日之下,这罗公子与薛公子该不会……
想到这他便不敢再往下想了,又不禁暗自感叹道,怎的这江湖里也学京城官儿爷时兴这般风气来了,若是俩个美男子倒还好说,只是这罗裟与薛武皆是胡子拉碴的粗老汉,不知怎能下得去嘴。
伏昍回到屋内,低声道了句:“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答那教徒答得确实不假,方才脱去衣物运功,将身子与数九寒天相适应,又已将体内寒气驱散得差不多了。
司徒瑾见他所患风寒已将近痊愈,稍微松了口气,其实伏昍本可以早日病愈,却为掩饰身份不得已拖病,减少与西岭山庄的人进行接触,料想也不容易。
“衣物穿得如何了?”伏昍接着问道。
当然,他这句话中所询问的对象既不是司徒瑾也并非日善云端。
他三人面前的床榻上正躺着一人,此人闭着双眼、处于昏迷状态,完全是难以醒来的状况,而他先前所穿的普通教徒着装已被扒下,现被换上伏昍之前身上的张掌门衣裳。
向来寡言的单云端知伏昍方才在院内大喊,弦外之音有何映射无非又是在拿他打趣,他倒不像司徒瑾那般好脾气,说是对伏昍万般宠溺也不为过。
可当他暗搓搓察觉到司徒瑾对伏昍的关心程度,便又只好作罢,只得不与他计较。
司徒瑾看了眼床上的倒霉教徒,低声道:“待你将人.皮.面.具撕下给他戴上,应当就不会出差错了。”
伏昍心领神会,当前正是按照他们所计划的进行中,只听他道:“又不是让他顶着这面具到人前走来走去,将人置于床上也就不必太过缜密,那群人向来不敢直接越过屏风走进来。”
单云端挺拔身长,只站在一旁不多加言语,也饶有威严。
“你只剩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单云端道。
“放心。”伏昍确定在这半个时辰之内,完全可以将张景的脸移花接木到这教徒身上,又道,“就按我们先前说的那样做。”
司徒瑾点了点头,道:“好,你多加小心。”
寿宴上,觥筹交错。
寿灯用红色蜡烛,按寿龄满十上一株,并由当日寿辰之人的长子点寿灯。
司徒瑾与单云端坐于一桌,邻座都是从未见过的面孔,若是有人听闻这二人来自十二连环坞的湘西六派,主动前来闲谈两句,他俩也乐得应付这些。
毕竟这些人中江湖侠客与各路草莽无所不包,却当真无人怀疑他俩的身份,皆是确信不疑。
四周皆是热闹非凡,待他二人终于得以清闲下来,司徒瑾稍微侧过身子,贴近单云端的耳朵,低声道:“没人点寿灯。”
单云端也观察到了,他沉言道:“嗯。”
先前还不见踪影,陆江不知从何时冒了出来,身侧还跟着位女子,相貌美艳。
司徒瑾还同时注意到,距陆江不远处身有二人,混杂在人群中看着实在面熟的很,却又无法当即回想起来。然还未等他问出声来,单云端就已回过头来,略微低头朝他道:“是渠州山贼的两个当家。”
冬日里谈吐难免有些白雾,司徒瑾只觉适才单云端同他说话时,有股暖意喷至睫毛,眉间也甚有些温热。
他的心莫名震颤了一下。
单云端倒没发觉司徒瑾的半分不自然,只因陆江毫无征兆地朝他们走近。
“方才陆某照顾不周,两位远客可还住得习惯?”陆江直言道。
楚柳在他身旁,满面春风,只笑却不言语。
司徒瑾并未直视她一眼,心中却升起了如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