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瓦朱甍,觥筹交错。
于酣饮之际,师兄弟俩人不约而同地忆起了那事,如今想来,伏昍当真是扰人烦心得很。
“我说是吧,伏昍是当真欠收拾。”俞无寅咧嘴大笑,甚是夸张,后又不禁摇头,对于幼时的伏昍他实在是又恨又爱。
“他后来倒是老实了不少,”司徒瑾也觉好笑,只是稍作默然,含笑道,“也不似小时候那般整日捣乱。”
俞无寅接着又道:“我还记着他毁你玉佩那回,实在忍不住将他揍了一顿。”
提起这事,司徒瑾这才回想起,他当时估计是想要与付昍置气,毕竟玉佩乃义父好友所赠,怎能如此不知珍重,可当看到伏昍脸上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他却如何也气不起来了,甚至取笑他的心都有过。
如此,他忽然连同此外某事也一并想起,转而又笑道:“当时那琉璃玉碎得不成样子,我还以为如何都救不回来了,谁知大哥替我将那玉佩粘结起来,虽有瑕疵,终归还是完满了。”
他那时年少,也不知好好道谢,从俞无寅手中拿回那枚复原的虹光琉璃玉佩后,不过随意称谢一声,便继而缄默不言做他的事去了。
“打住,司徒,”谁知俞无寅再度饮酒一杯,连忙摆手道,“你那玉佩虽是后来我还付于你,可并非是由我修复好的。”
听闻,可谓是打破司徒瑾的认知,他相应疑惑道:“不是大哥?那是何人?”
俞无寅满是理所应当的语气,沉声道,“将你玉佩修复好之人是云端,并非是我。”
心中不觉咯噔了一下,司徒瑾随即怔住,很不是滋味。
今朝饮酒微醺,眉目也起波澜,面容染上绯红的司徒瑾极力抑制颤声追问道:“我怎记不得还有此事……”
“唔,我当日没与你说?”俞无寅并未察觉出司徒瑾的异样,沉吟片刻后,道,“我好像记起来了,是云端命我不要告之于你,声称我若是漏了嘴,便将我偷偷饮酒的事告诉义父。”
纵使内心百味杂陈,司徒瑾表面只得不为所动,故作淡然道:“……如此。”
如许,又过了三日。
孟嶂人不在门宗玄的日子,司徒瑾向来得以自如应对。只是窗外一片春意,他不知为何,近来却是一再欠缺好睡眠,人虽坐于案前,脸也要朝那卷宣纸低垂而去。
恰逢日中,娄渊将午食送到,却见司徒瑾一副好生疲乏的架势,不明他为何自打从西南回到府上,日日夜夜除去回房就寝,便只是待在这房内。
不过一点惊扰便令司徒瑾清醒了几分,见他好似来了精神,娄渊将东西放下,站着身子道:“公子若是太过倦怠,出门走走也是好的。”
司徒瑾惺忪着眼,笑了笑,也道:“娄伯多虑了,仅是春乏而已。”
这话骗得过俞无寅,尚且也无法骗得过伏昍,再说,即便是将伏昍也骗得过,却始终无法瞒过娄渊的双眼。
前后十九载,娄渊叹道,这还是司徒瑾当下如现在这般。老人家自认上了岁数,与他们这群小孩可谈论的实在屈指可数,但他终究多活了几十年,到底还是不吐不快。
“心中若有事事重,心中若无事事轻。”只听娄渊轻声道了句。
娄伯的好意,司徒瑾固然心领了。
只是有些心事,他实在不知如何去倾吐,更不知,究竟该不该与他人诉说。
娄渊识趣欠身退下,离屋前,仍不忘道了声:“公子记得早些用饭。”
听闻此话,司徒瑾含笑应道:“司徒知道了,多谢娄伯。”
娄渊也便不再废话,将门掩上,稍后怠步离去。
屋内又是仅剩司徒瑾一人。
他暗自长吁了口气,只觉稍是疲倦,心说,将如此烦心之事扔与我,你又不愿再搭理我,说那些引人多想的话,可是觉着逗我好玩吗?
似是对某人心怀埋怨,又不止是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