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瑃姑娘平日里在北陵城中谋生,每过半月便会回一趟父家,那名正七品把总暗中对晓瑃有意许久,已是对此再熟悉不过。
只见把幔帐掀开、仅露出半张脸的晓瑃较之平常,向那把总投去笑意更是秋波盈盈:“是呐,灵州那边来人知照,说是我娘亲感染了风寒,我便唤人抓了不少药材,亲自送回灵州。”
守卫也不多嘴,更无心怀疑晓瑃姑娘,只顾遗憾道:“乞蒙见恕,还望令慈身子早日安康。”
“把总大人言重,”晓瑃姑娘笑道,“大人的好意,晓瑃在此谢过。”
既然如此,那边军把总更不好耽搁人姑娘赶路,只管高声道:“放行——”
出了城门,天稍稍见暮色。
马车一路颠簸,晓瑃侧目望向她身旁的司徒瑾,见其昏迷中还不停直冒冷汗,腰间渗出的鲜红血液将马车内坐垫染了一处,极其显眼瞩目。
又行了好一会儿的路,霎时,只听“吱呀——”声响,马车适时止下。
晓瑃将车间帷幕拉开,眼前辽阔牧原尽收眼底,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这分明不是通往灵州的路,然那车外伙计朝她道:“老板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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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费劲力气将司徒瑾托下马车间,于这一望无垠的塞外草原,就此将人置于牧草地面,殊不知因他动静过大,使得昏迷状态下的司徒瑾不免皱起了眉头。
返还马车前,晓瑃最后瞥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门宗玄四榜,而后面无表情道:“改路回灵州。”
夕阳西下,马车内的晓瑃忆起楚柳那句‘司徒瑾不能死’,只得闭目长吁气。
晓瑃实在不解:“姐姐为何要哄称将那人运至北陵城外,再将他杀害,继而嫁祸鞑靼族人?”
将人送出北陵,于北陵城外鞑靼盘踞营地方圆不足五里地界将人放下,却被嘱咐不可伤其一根寒毛,晓瑃当时心想,难保司徒瑾不会被鞑靼巡哨之人发现,带回营地,因此获救。
——这分明是在救他才是。
适时仅她二人独处,楚柳不作过多解释,只缓缓道:“司徒瑾不能死,他若是死了。”
“我们的计划将会被全盘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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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夜当空,风卷残云。
晨间仅被可汗召过一回,而后再无其他事的单云端,始终觉着今日眼皮直跳,好似有股不祥的预兆。
毡包前方忽然变得较之寻常,更为喧嚷热闹。
先是单云端出了室外,闻声也从另一间毡包探出身子的王秉庸,走近而来,朝单云端问道:“前边是如何一回事?”
单云端摇了摇头,也未叫上王秉庸,而是径直一人向嘈杂声起处走去。
——他几乎是被内心驱使着向前去的,总感觉,冥冥中他就该如此去做一样。
待走近些,见着一群鞑靼兵士围着某处,他们说着游牧族语言,像极了在互相争论些什么。
单云端常年在疆界游走,对鞑靼语言已是轻车熟路之程度,然这时眼前鞑靼族人语速极快,倒是令他只能听懂个大概。
“#¥%#%中原人……?”
“半死不活的,究竟是谁说要带回来的?”
“这人究竟是何来头,要不就¥#%@……”
沉着脸的单云端避开人群,侧身要往人群里去。
不乏几人接二连三与他打招呼:“吉日木图。”
单云端仅颔首缄默,并不多言,继而往里湊进去。
散雾弥漫大地,薄暮与牧草地面浑然相融,接连一片。
躺在地面之人的面容一下暴露无遗,漠北西天逐渐灰暗,九万里风,星河欲来,单云端见着眼前人正是他离京多日,于他梦境中仍是梦魂萦绕之人,当即怔愣在原地。
旁人争相疑惑,却不想单云端骤然扑通一声跪地,那声势穿云裂石,令鞑靼族人皆是惊诧非常。
可单云端毫不顾忌旁人目光。
他颤抖着将手向前伸去,直到触碰到司徒瑾的身子,感受到对方格外冰凉的体温,他才浑身发抖楼起司徒瑾,将人往怀里带。
然他始终不敢用力,他怕司徒疼。
单云端双目泛红,用仅他二人可听到的、像极了强忍下万般痛楚的声音,低沉在司徒瑾耳边唤道。
“司徒别怕,别怕……有师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