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者二人难免面色凝重, 气氛如箭在弦上, 紧张非常。
只因司徒瑾此话一出, 毡包内皆是冰冷气息凝聚,分外肃静, 更突显外边鞑靼士兵演练的热火朝天。
单云端倒还好,他知道司徒瑾道出这一番话, 自然有其中的道理所在,便不急于发问。
可王秉庸就不同了。
身为北陵城内家财万贯的王家独子, 若非他爹与北陵郡王关系匪浅, 又看在此事关乎北陵城中百姓的生死安危,王秉庸必是犯不着来这鞑靼贼窝做如此赔钱的买卖。
当日他离开北陵,运送好几匹马车的金银珠宝, 假充投奔鞑靼一族, 原以为只要等来郡王发兵的消息,他便可全身而退。
然如今司徒瑾却与他说,朱昱死了?王秉庸脑袋里只剩下宛如晴天霹雳的反应——
钱要不回来也就罢了,命可不能交代在这里!
“小郡王他怎可能会死,”王秉庸颤着嗓音道, “他死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其实我也并未说他必然是死了,我只是猜测。”
司徒瑾只摇了摇头,而后将自己从京城至北陵一路遭遇,挑着重点长话短说。
不足半柱香的功夫。
听闻朱昱出手伤人, 单云端的脸色骤然大变, 懊悔万分, 恨不得当日在梨园内便要了朱昱的命。
然因司徒瑾约略了某些细节,王秉庸自然无从得知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只当这北陵小郡王行为实在令人费解,又怀疑司徒瑾从他那处套来的话并非为实,不禁问道:“你怎知道他与你说的那些全是真的,万一是骗你的呢?”
“应当不会……”司徒瑾凭直觉道,“他许是觉着,我必然会死在他的刀下,让一个死人知道实情,倒也无所谓。”
语毕,王秉庸觉得司徒瑾所言不无道理,然如此消息他实在还得消化消化,只得闭口不言。
适时,单云端沉声道:“将思路再理一遍。”
司徒瑾颔首应他,继而道:“一路上不少异族人对朱昱的穷追不舍,证实他手中确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物件。”
“且那物件,不像是由他安排提前先走的两人携带离去,因为这与后来抵达渭南,朱昱屋内另藏一人相矛盾。”
单云端道:“应当是异族人派了高手深夜来盗取瓦剌信函,却不巧碰上自北陵前去接应朱昱的同伙。”
“所以起初是异族黑衣人与那名朱昱同伙刀剑相交,以致我梦中惊醒,听闻声响起身赶去,”司徒瑾表面赞成不已,实则想起那日梦境之事,只得强抑住面红耳赤,将话题引向别处道,“后来我于北陵城酒楼内被下药,难以清醒之际,感觉见着了一人。”
王秉庸脱口而出:“是何人?”
司徒瑾道:“朝廷钦犯楚柳。”
“你的意思是,”王秉庸这回变聪明了,“那夜也在渭南的同伙,也是这人?”
司徒瑾朝他浅笑道:“正是。”
王秉庸受到赞许,心情愉悦,继而往下听。
“同时,对于西域毒花粉这物,朱昱还曾与我透露,是由一名投靠北陵王府的邪教之人所制。”司徒瑾道。
“而当日郡王与我俩商讨,”单云端接话,这个‘我俩’指的自然是他与王秉庸,“他作为北陵首富为求日后得势,以此提供财力,而我则冒充北陵王府内身有情报的……”
他这话一出,司徒瑾顿时与王秉庸不约而同地四目相对。
王秉庸补充道:“异族人。”
“想必二哥顶替的,是朱昱口中那所谓弃暗投明的邪教异族人,”当下已然仅剩半面纱窗隔着一点就透,司徒瑾又道,“如此一来,再结合真伪两封信函——”
“应当是拿着假信函的人未死,回了北陵王府,而手握真信函的异族人途中遇害,且那信函被朱昱盗了去。”
单云端道:“亦或是。”
司徒瑾补充道:“亦或是……拿着真信函之人其实是朱昱!而害他的人是那所谓投靠北陵王府的异族人,那异族人易容成了朱昱的模样,所以后来我们见着的人分明不是朱昱!”
王秉庸了然顿悟:“……看你们分析得这般有道理,我竟差点信了。”
“你确实该信。”司徒瑾笑道。
王秉庸毕竟是个连会试都不曾考过的商人,不免还得暗自再作斟酌推敲,才能跟上他们。
适时他又想到方才所言:“这位单大人长得倒是与异族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确实,单云端的长相颇有异族人的风范。
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剑眉浓密,乌黑瞳孔蕴含着锐利的光芒,鼻梁也较之寻常汉人挺拔,再加之他对游牧言语精通熟透,很少有人见他第一眼,却不揣测他究竟是与不是个纯正的汉人。
单云端解释道:“我娘是个异族人。”
得此解释,王秉庸作了然状,然司徒瑾却是难免僵住,很是意外。
——他与单云端师兄弟多年,却是头一回知道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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