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所有角落都已搜查完毕,只剩这片山匪聚集的地方——他们蛰伏在山间,数百里的京郊便是他们的天下。
但山匪们也要混营生,剿灭之后还会换个地方烽烟再起。官军们本也懒得管,再加上时不时收到的孝敬,也就彻底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此时涉及大案,没人敢轻易蒙混过关。京军的小头目率领一众兵卒星夜上山。
“老白!”那兵士已和他们熟稔,此刻硬着头皮道:“真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只是最近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说着一抖手中画像,画中人清晰的轮廓赫然出现在月光下:“这人身负重案,非同小可,总之若众兄弟瞧见,定要招呼我一声。”
几人一愣,面面相觑,那月光下的画中人,不就是今日被擒上山的少年么?
白远沉吟道:“这人,我是看到了,但敢问一句,他惹上什么事儿了?”
来人摇摇头,压低声音:“那他人在何处,也不妨和你说实话,他就是前朝的太子,因不敢声张才没大张旗鼓的找,其实干系重大。
“太子?”白远一惊,刹那间已有了想法:“这个人我们确实见过,不过……在推搡时不小心掉下山去,想已辨不出样貌——你过去认认?”
他们当下忙不迭道:“好好好,先让我们看看人再说。”
白远和下头人一对眼色,立刻有人领会,忙道:“我带您过去吧。”
谢临的案子是这个结果,亲卫府中的人都很讶异。
皇族犯了案,圈禁,削籍,乃至赐死,却从没有打一顿了事的。
但大多数人想着,也许是皇上念谢临年纪小,尚无封号,不愿用国法苛责于他,便小惩大诫,让他记住教训?
章沉的心里却不这么想——杖责本就是可轻可重的处罚,全靠上位者拿捏力度。谢临是个眼中钉,是把眼中钉捶打一番还是直接拔掉,凭借章沉对上意的揣摩,那定是欲拔之而后快的。但谢临若被赐死,皇帝不免被人说成刻薄寡恩,再说为何好生生的要杀一个皇子呢,弄不好还要把顾同归出逃那事抖擞出来!至于杖责,就容易多了。知道这事儿的统共就几个大臣连带亲卫府那些人。对外界就说得了急症不治而亡——也只能让人唏嘘一句命该如此了。
因此他把自己的侄儿叫到跟前吩咐:“刑毕之后,甭管怎么样,把那挡道的钉子拔了!”
章召一怔,他的绝妙计划被谢临破坏,把谢临除掉倒也暗合他心意,但他未免不放心:“叔啊,这是皇上的明话还是您猜的?”
“我猜的。”
章召登时急了:“您猜的,这事要是猜错了,可是一条命啊!好歹是个皇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章沉风轻云淡:“得了吧,挂着父子的名头,其实一直养在宫里,算下来没见过几次,生疏得很,再说和前朝有关系的人能落到好么?”
章召愁容满面:“叔啊,你上次就说引诱废太子那事是皇上心里想的,可结果却闹得人仰马翻,这次要再有什么差池,可怎么好?”
章沉怒了:“那事儿不是你出了岔子么!这事你放心办罢——那六十杖下去,死个人稀松平常。皇上还能不知道?你去干就是了!”
行刑这日,白云悠悠,倒是个好天气。
谢临从房里出来,章召打量了他几眼,才发现差别——谢临束起了发髻,鬓角抿得整整齐齐,不再有任何发丝散下,看起来倒长大了些。
行刑的人站立两侧,把他围拢在中间。谢临屏着气,咬着牙,眼里却噙着一包泪,全身似冷般一阵痉挛。这死死忍耐的模样倒挺让人疼怜。章召是玩惯小倌的人,此刻站在阶上,只饶有兴味地打量。眼看着两名侍卫上前,伸手掐住他肩膀,谢临一颤,从唇齿中只喃喃挤出两个字:“表哥……”
看他这样子,章召却笑了:“差点忘了给你说,听你叫表哥方想起来——废太子失足落崖,已上谥号风光大葬了。”
谢临扬起脸,盯着他急声叫道:“表哥!表哥!你……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也许是谢临的神态太痴癫,让章召也不由摸摸头,犹豫道:“唉,我……我骗你做什么?已有厚葬的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