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每次都不是节前飞速收好行李准备跑路的那波人,今年也依旧不是。公车缓缓驶离车站,他靠在齐辰的肩头,目光偏向车窗外白晃晃的天。又发现有一道飞机线横在天边,他赶紧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
“怎么了?”齐辰捏了捏他收在他口袋的里的手。
北河摇了摇头,又靠了回去。
存下一百条飞机线可以许一个愿望,那是小时候有谁跟他念过的童话。女人的声音变得好模糊,他已经快忘记了。
三里街属于大大小小十几家酒吧的一侧,在午后三点半正是最安静的时候。虽然齐辰只来过一次,他还是顺利凭着记忆找到了“凉风”的招牌。北河当然也记得这里,他帽檐下的眼睛转了一圈,落在了等在凉风门口的青年身上。
梁锋一身黑色的名牌,右耳耳骨钉了两颗黑曜石,戴着金表的左手拿个着文件袋。他嘴角叼了根燃了半截的烟,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我是很酷但低调的富二代”的气息。见着人来了,他立刻甩了烟挥了挥手,扬声一句“我辰哥!!”,整条街都回响着他激动的问候。
齐辰皱起眉,但他的喉咙里传来了一声浅笑。“嗓门小一点。”他拽着梁锋的胳膊把人往店里推,北河跟在他身边快速走到门后。
“唉,不是,嫂子……呢?”
梁锋的目光落向北河,北河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
这个点店里只有两个值班的酒保,连灯都只开了一盏。三人走到走廊上装饰用的酒架前,北河把羽绒服帽子拉了下去,又把里面的棒球帽摘下来理了理头发。室内光线昏暗,但是足够人分辨清脸。梁锋有些惊讶又十分状况外地把视线从北河脸上移开,他还在关心那个问题:“说好的嫂子呢!”
“不在这吗。”齐辰轻描淡写道。
梁锋顿了一下,猛地把目光又移了回去,北河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一笑。
“你好,我叫北河,我们……之前见过。”
梁锋心说我知道你是北河我也记得我们见过,不是,重点是——
啊?!?!北河?!?!
梁锋给人倒饮料的时候手都是僵的,吧台前的齐辰柔声跟北河讲着话,北河乖巧地看着他。梁锋想了想,把习惯性调配好的鸡尾酒搁在一边,老老实实给人榨了杯橙汁。
“这么说,你们已经认识……”北河算了算,从初一开始的话,“十二年了?哇哦。”
“是啊,十二年,十二年第一次带人见我就这么吓人。”梁锋把果汁放到北河面前,又给齐辰调了杯Fantasia。虽然震惊,但作为酒吧老板他什么世面没见过,不至于这样就会失态。
“谢谢。”北河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放松下来以后就开始主动说话,“为什么给他调酒不给我调?”
“呃……”
“金牛座,少加菠萝,拜托啦!”
梁锋愣了一下,北河居然一眼就能认出来他调的是十二星座,混娱乐圈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他从酒架上拿了瓶伏特加,省略了花哨的手法,快速调了杯High life端到人面前。
“怎么大白天跑我这儿来喝酒……”梁锋试探性瞥了一眼齐辰,见这哥神色如常,才敢继续半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怎么,被老头子赶出家门啦?
“没有。”
“那……咦?小美不是他们组合的粉丝吗?……她还好吗?”
“她之前就知道了。”
齐辰回答得简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面前杯中的液体已经少了大半。北河还是第一次见他喝酒,倒是有些惊奇他喝得就如喝水一样淡然快速。而梁锋见他这样立刻意会到了什么,这样的直觉和预感是十二年的时间磨合出来的,北河都暂且无法赶上。
在他们都还清醒的时候,梁锋决定赶紧把正事交代了。他把静静地躺在一边的文件袋伸到齐辰面前,“诺,你上次说的事。”
不确定这能不能让北河知道,梁锋点到为止。齐辰接过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看了看,没避着北河,也没有主动解释。北河瞥了几眼,大致可以分辨出来那是什么支付软件的流水账单。几十张纸,齐辰一页一页翻了过去。
等他翻完梁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人谁啊?”
“谢了。”齐辰朝他点了点,“事成了你会知道的。”
他这么说梁锋就更好奇了,齐辰要搞谁弄这么大阵势?
北河也面露好奇地望向齐辰。但不等他们细问,齐辰把空杯子搁在了吧台上。
“百加得。”
一月二十日,三里街“凉风”酒吧歇业一天。这块儿有酒吧临时停业的话要不是被查了就是被什么艺人或者贵人包场了。今天什么都没有,只是老板要陪兄弟。
逢魔之时,陆陆续续有人来到了酒吧门口,看了两眼停业的牌子又抬脚往别家走。不在这家喝还有别家,想买醉的话酒哪里都有。凉风空旷的大舞池顶端到点自动开启了彩灯,震耳欲聋的音乐不在,清亮的说笑声在瓶瓶罐罐间回响。梁锋一顿胡天海地的狂侃,北河也能接住他的梗把话一直一直聊下去。
而他们只是在陪齐辰而已。
一醉解千愁的说法其实是成立的,如果醉得彻底,在那么一段晕眩的时间里,人的确可以忘记烦恼。这种放纵般的方式不被很多人认可,而齐辰这么做了,北河却觉得庆幸。任性,冲动,不被理智克制的几个小时,一个完整的鲜活的人应该要拥有这些。这一天下来齐辰已经在他面前展现了太多以前没有过的样子,新的每一面他都同样喜欢。
梁锋和北河已经从齐辰初一讲到了齐辰大二,虽然关于齐辰本人的趣事不那么多,但是身边人的故事还能挖出来不少个。齐辰刚开始还应两句,到后来完全不说话了,再到后来整个人一斜,靠在了北河身上。
说笑声停止后就是令人困倦的沉默。梁锋摸烟盒的手动到一半又停住了,北河朝他了然一笑,小声道,“我不介意的。”
齐辰空了一大瓶百加得,而北河就着最开始那杯鸡尾酒坐了三四个小时,他和齐辰间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梁锋咂摸了半天,极小声地问:“他家里不同意?”
“……好像同意了?”
北河小心地挪了一下姿势,让齐辰横躺在了他腿上。齐辰转过脸抱住了他的腰,这种无意识寻求什么的示弱姿态让两人皆是一愣。
梁锋啧了一声,“那怎么……”
“我也不知道。”北河将温热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轻缓地揉了揉。“他有很多心事的样子,我也不太敢问,等他愿意说的时候我再听。”
“……行。他去颐都的这两年我也忙,天天日夜颠倒,很多时候想联系他但又没有时间或者精力。这次他突然联系我说要带人回家,我还蛮……”
这种情境下,才刚刚从小追忆一遍过来的梁锋自然也是感慨的,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缓声说,“我还蛮欣慰的。有个定下来的人陪着他,挺好。”
关于齐辰和北河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开始的,梁锋一句都没有问。他要想知道的话以后多得是机会了解,所以此刻他只问了一句,“你想清楚了吗?”
北河垂着眼睛望着齐辰红通通的耳廓,嗯了一声,也没有再解释其他。
不需要赘述什么,他才是最早醉在酒里的人。本以为是咖啡,没想到其实是深藏不露的朗姆,酒精源源不断地蔓延到他血液里的每一处,流遍他全身,让他晕眩,也借他胆子勇敢。他想得很清楚,他恨不得把这杯酒藏起来慢慢品,别人不能觊觎,也无法撼动,他要独自拥有它直到留香百年。
梁锋觉得自己在这里都有点多余,他站起身说,“我喊了小美过来,她到门口了,我去接她。”
梁锋走掉之后,齐辰缓缓坐起身,摇了摇昏沉的头。
“要去洗手间吗?”北河拉住他的手,“我陪你。”
走到洗手间门口,北河突然笑了起来。上一次走到这里的时候,醉的还是他。他们绕了好大一圈,又回到这里了。他去寻找齐辰的目光,对方也在看他,齐辰被酒精熏红的眼睛比往常要柔软太多了。
“我们又回到这里了。”
北河贴着他的嘴唇说话,说完又轻轻碰了一下。连唇吻都算不上的触碰让两人都满足地扬起嘴角。
齐辰揽住他的腰,轻叹了一口气,“我没有不愿意跟你说。”
北河反应了好几秒,“你刚刚没睡着啊,我的意思是——”
“我不是齐家的亲生儿子,而且只有,只有父亲知道这点。他不想让我再提这件事……就说会去说服——”
嘭一声,女士手包掉在了地上。
北河呆在原地。他听到动静缓缓偏过脸,然后看见了同样一脸呆愣的齐美。齐辰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聚焦了好半天才看清楚了她的脸。
“你,”还裹着一身凉气的女孩张了张嘴,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干涩的音节。
“……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