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婧君是老江湖了,武功虽不甚精湛,却因夫妻二人交游甚广而颇得爱戴,年轻时人们总赞她清水出芙蓉,可男人,却总是偏爱艳绝花丛的牡丹的。芙蓉是美,天然去雕饰,可牡丹却是艳,艳花了他人的眼。
她如今已有年岁,但保养得当,不怎么显出老态来,因习武多年的缘故,体态还有几分洒落,她拄着雀头杖,不卑不亢地与那富可敌国的年轻人对视。“桧儿此番来延城,是听了老身的命,取回先师遗物,南风堂传家的寻花间,可老身若知道这一程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桧儿前来。”她眼中泛泪,用袖角轻轻拭去,与她同行的武林同盟见了也不禁唏嘘,替她帮腔道。“石庄主,我们江湖人也不全是流氓土匪,今日陪梁老夫人前来这一趟,也只是为了年轻的梁堂主的死要个说法。”
主位上的石壬辰坐立难安,他不会武功,也不敢和这群人叫板,只得挺直了腰板赔笑。“梁堂主的死是意外……石某虽然在商言商,但也不至于为了个物什去害人性命,梁老夫人悲切苦痛之心,石某亦能体谅,可这事儿实在与我无关哪!”此言一出自然是无法令众人安心,为首的壮汉冷笑一声,讥讽道,“都说无商不奸,好话坏话都让石庄主一个人说了,可真是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说到底若不是您强占寻花间,梁堂主也不至于千里奔波,丢了性命吧?”
石壬辰被噎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厅外有人朗声,“那倒未必。”莫明亭自人群中迈出,回身站定,“在下莫明亭,正巧受石庄主所托调查此事,已得知真凶。”
“原来是岳盟主爱徒。”壮汉拱手,却仍不由质疑,“只是不知莫少侠查出真凶所为何人呢?”莫明亭扫了扫众人,这才觉出公子并未跟来,这壮汉他倒也认得,是个小有名气的刀客。“快刀鹰李扬前辈,此事话长,容晚辈仔细说来。”
莫明亭几步迈下,面向余婧君鞠了一躬。“梁老夫人,容晚辈问几个问题,恐多有得罪。”余婧君也不是没有听过当今武林盟主这个徒弟的事,天资聪慧武学奇才,深得盟主喜爱,但于她而言,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可这人目光淡薄,竟看的自己有几分怯,不由她多想,只好强自定了心神,勉强笑道,“少侠不妨直言。”
莫明亭也不再客气,一针见血问道。“梁老夫人可记得一女子名曰伊秋水?”
余婧君面色微微一变,也不便支吾,坦率答了。“是先师弟子,但已被逐出师门。”
“梁老夫人记得便好,晚辈听闻伊秋水被逐出师门是因为不守妇道勾引师兄,也就是梁老夫人的先夫。可却另有消息说当年伊秋水是被梁老堂主侮辱了后怀着孕伤心退隐的,不知是真是假?”莫明亭望着余婧君神色,语速愈发快了,很快便看见她遮掩不住的大骇神色,她依靠着雀头杖才稳住身形,低叫道,“你这是!污蔑!污蔑!先夫已逝,岂容你这样诋毁!”
莫明亭丝毫不露,继续说道,“伊秋水离去后诞下一名女婴,取名伊人,她自小便被教导与南风堂有不共戴天之仇,多年来一直筹谋,但不等她成年,梁老堂主便去世了。她观望许久,偶得另一半寻花间,从中查出一件事来。”莫明亭顿了顿,“原来当年四明山一役,正是梁老堂主与那魔头方旭一手勾结,亲诱四大派入网,寻花间正是投名状。这位伊人姑娘本欲以此为要挟诱梁堂主出面杀害,可正巧碰到石庄主意外收了这对寻花间,于是便隐瞒身份到此做了舞姬,趁机将梁堂主杀害。”
莫明亭话音刚落,余婧君便彻底失了态,歇斯底里地冲他吼道,“你这是污蔑!污蔑!”
那李扬也不忍直视,出声道,“莫少侠说了那么久,可有证据?”“自然是有。”莫明亭从袖中取出那方锦盒,“这是伊人姑娘房中寻得的另一半寻花间,其中有张写着四明山的字条,是不是梁堂主手迹,我们一验便知。”
“物证到底是死的,可以捏造,定罪也要讲究个人证物证俱全,敢问莫少侠可有人证?”这一着可正是把莫明亭问住了,这个谜底也不过是他连蒙带猜恰好蒙对了便急切地要出一出风头,这人证,他还真没去查寻。
正巧这时,小厮慌里慌张跑进厅来,对莫明亭行了个礼,“莫少侠,你吩咐的那位南风堂老仆已经带到了,现在带进来问话吗?”“……不必了。”好容易找回些许风度的余婧君出言打断,“先夫有错,父债子偿,是余氏命苦,我也不再为难石庄主了,就此了了吧,还容老身将桧儿的尸身带回去落叶归根。”
石壬辰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