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死,那是为了去执行秘密任务。秋笙,对不起,我那时不能告诉你‘我没死’。”岳灵山当年不能告诉伍秋笙‘牺牲是假的’,现在也不能责怪她嫁给了别人。他不能勉强伍秋笙去等一个死人回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谁都不能怪,也什么都不能做。
“灵山——”伍秋笙垂手推了推伍月示意她叫‘爸爸’,可伍月却害怕地紧紧抱着她的腿往后躲。
“秋笙你听我说,这原本就是我岳灵山对不住你。你再婚我没资格怪你,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回来打扰你的生活的。你放心,我马上就回部队,以后也绝不会再出现。”岳灵山低头朝伍月看去,见伍月又害怕地缩了缩头,才缓了缓神色道,“这是你们的丫头吧,眼睛像你——水灵。你们好好过日子,咱俩以前那档子事,权当没有过吧。”
“不——不是这样的,伍月,你快出来,出来——不准躲!”伍秋笙急得语无伦次起来,弯腰抓着伍月的肩膀,想把人扒拉出来,“伍月,你松手,快松手啊——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快出来叫人——!”
“够了,秋笙,别拿孩子撒气。你别多想,你们好好带着丫头过日子吧。我就一穷小子,没什么体面活儿能轮得到我做。除了在部队能发光发热,就没地儿呆了。你现在这样挺好,比跟我过苦日子好。”
“你——真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伍秋笙弯着腰,抓着伍月的肩膀卸了力气,垂首僵在那儿半晌。
为了心头的怨念和眷恋,她似乎还想等什么,或许还期待着什么。只是,终究没得到想要的回应。
半晌过后,她期待的回应没等来,才抬头“嗤”地一笑:“你真觉得这样好,那就回你的部队去吧。”
“好,秋笙,那我回部队了。这一次回去,大概以后都——”
“以后,没有以后了。你我一别两宽,各自珍重。再也,别见了。”
这一刻伍秋笙已经被满心的怨恨蒙蔽,再没了久别重逢的欢喜、忐忑与期待。
她开始怨当年为了面子以死相逼的双亲,怨喜欢男人却跟她结婚的迟辛,怨假死迟迟不归的岳灵山。
但她最恨自己,恨不得当初随岳灵山赴死。她恨不得当初打掉伍月重新开始,恨不得当初就是死了也不改嫁。
“灵山,就在刚才我想了很多。即使有千万种选择,我却选了这一种,这是我的命。我曾幻想过无数次你没死,你回来了。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真的让你活着回来了。可是,太迟了······”
从伍秋笙说出“太迟了”之后,两人便缄默着凝视着对方。
也许,他们是想把对方的模样深深烙进心中,重重刻在骨上。因为一生太久,唯有如此才能永远铭记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也许,他们都后悔了,都想回头……
可岳灵山,还是走了。
走得干净利落,头也不回,神似那一次次尚有归期的离去。
看着渐趋模糊的影子,伍秋笙终于脱力地半跪在地上掩面失声痛哭。
“岳灵山,我恨你。”
伍秋笙呜咽地打磨着口中的每一个音节,晃似恨之入骨,又仿佛爱之如命。
“你不知我多想回头,是你!是你擅自决定了一切,逼着我无法回头。灵山,从再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后悔了。可你呢?你除了说“对不起”还说了什么!你就没有一星半点的后悔么?你可知道‘悔’之一字有多难,有多痛?还是说,其实你也没那么爱我。呵呵,原来你真的不那么爱我么?所以才能如此轻易地放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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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伍迟再次睁眼,视线终于清晰了许多,只是——
“你醒啦。”
伍月正襟危坐,熟悉的轮廓勾勒出亲切的笑容。
黄昏的柔光,搅动着温柔的目光。好像心也被她这样关注着,让人觉得空中都满载着暖人的微尘。
“我一定还在做梦。”伍迟下意识小声嘀咕,嘴角的幸福微微扬起,“原来人死了之后还会做梦,而且会一直做美梦。”
“臭小子,德行,长大了,不认亲姐了是吧!”伍月轻弹了一下她家弟弟的额头,又觉得他迷糊的样子很可爱,笑骂道,“没良心的小家伙,姐姐多稀罕你啊。居然把我给忘了,这么多年都不找找我。”
额头微暖的触觉和疼痛,伍迟真切地感觉到,他是存在的。原来不是梦,他没死,还见到了伍月。在他已经一无所有的时候,居然得到了老天的眷顾――跟多年未见的伍月重逢了。
“姐――”
伍迟想说好想她,又委屈开不了口。想问她为什么不来找他,又觉得他太贪心。想跟她自然地打招呼,又觉得有点陌生。所有的辛酸、苦涩、伤痛都凝在这一个字里,与空气融合发出声音时已然沙哑模糊。
“姐,我――”
“好啦,小傻瓜,乖啊别哭。”伍月看着伍迟泪汪汪的眼睛,心口塞满了酸涩感。手掌轻轻地落下来,无比珍视地揉着他的头发,“乖啦乖啦,你知道的,姐姐向来最稀罕你啦。哎哟哟,小可怜儿,你可别哭啊,姐姐会心疼的。”
“那个姐,你别这样。我现在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伍迟满心的委屈感伤,都被她这一通“顺毛”,给顺没了。被当成“小可怜儿”对待的他,突然醒悟地红了老脸。
天——他可是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为什么会被亲姐如此这般地“顺毛”?
一时间老脸红得发烫,赶紧把伍月的手从他头发上撸下来:“姐,你这样我不好意思。”
“哪样?”
伍月看宝贝弟弟耳朵红了,眼中萌光乍现伸手摸摸捏捏耳朵。捏够耳朵,才发现――哇塞小脸蛋儿也红扑扑的,这势必也要揉揉搓搓。
“我是你姐,有啥不好意思的。再说了,你才19岁,明明还是个萌萌哒的小少年。少给我装老成,你当姐姐瞎么?再说了,姐姐是文盲,‘长大了’是啥意思啊?这三儿字姐姐可不认识!还有,要叫姐姐,两个字,这样才可爱。咳咳咳,来叫一声听听――”
“姐,你刚才说什么?”伍迟觉得他好像幻听了。
忽略掉伍月的调戏,他脑子里全是“你才19岁”这句话。是他还没睡醒?还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是她口误或者算错了?
“两个字――”
伍月的眼睛里写满了较真,大有你不叫她就觉不罢休的决心。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对你很不满。老天快把我乖巧可爱的弟弟还来,这个19岁的弟弟长歪了,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