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大。”钟毓秀低声说了一句，却不偏不倚被那少年听入耳里，少年一道冷眼瞪了过来。
钟毓秀一天下来被作弄得不行，本来心情就不好，火气猛地就上了头：“瞧什么，瞧你爷爷帅吧？”
那少年脾气比钟毓秀少爷性子更甚，直接站起身来，咬牙瞪着钟毓秀，右手紧握着腰间的尖刀，大有一言不合提刀就上的架势。
钟毓秀见此睁圆了眼睛：“我... ...你要捅我？”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有个姑娘频频看向这边，发现情况不太对，便走了过来。
姑娘俯首在那少年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少年脸色青白不定，最后又瞪了钟毓秀一眼，又是一声冷哼，甩头就走。
“我算发现了，重海是真的乖。”钟毓秀想起了在这之前的杨道表弟，摇头感叹，“这少爷架子也起码是富十八代了。”
劝架的姑娘对钟毓秀莞尔一笑，随后看向杨道，开口温婉：“阿道，你也过来了。”
“月玲姐，好久不见。”杨道回笑说，言语中带着几分故人相逢的愉悦。
钟毓秀才认真端详了这个劝架姑娘，眉如青黛，眼似月牙，脸庞干净秀美，加上不时掩嘴而笑的举动，让对方多了几分如水温柔。
李月玲款款在杨道身边坐下，慢慢解释了方才少年举止乖戾的原因。
原来那少年是这次婚礼男方的亲弟弟，名叫周锦。周家是南春河任灵族人，与暴月族出身的女方一样，是黎家大族，不过这两族在多年以前结过旧怨，并且生过血光之灾。
任灵族长，周锦的爷爷周大明在那次灾祸中瞎了右眼，而周锦在众多小辈中跟爷爷关系最为亲密，虽说后来周大明劝慰过周锦右眼之事与暴月族无关，但周锦仍无法释怀。
这次他哥与女家的结亲之事，在一众反对声中，周锦反应最为厉害，但胳膊拗不过大腿，他哥执意要迎娶新娘，最终就变成杨道等人看到的样子。
“两族争端我之前也听过一些，但没想这怨结得这么深。”杨道托了托眼镜，撑着下巴，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重海的姐姐岂不是会被婆家人欺负？”钟毓秀皱着眉头说。
“那倒不会。”李月玲摆摆手，“黎家是很尊重女人的，既然嫁来了这边，就是这边的一员，只要和丈夫相互扶持安稳过日子，就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三人正聊着，周遭逐渐开始变得嘈杂，李月玲扭头看向纷纷鱼贯而入的客人们，笑说：“宴席快开始了，要饮福酒，我得去帮忙。”说完便站起身，却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瞧着杨道，细一看，能看出她娇柔眼神中掺杂着些难言的情绪。
“阿道... ...”
不等李月玲说完，杨道就笑着打断：“月玲姐，有什么事等你忙完了再说，现在没你在后边镇场，指不定怎么鸡飞狗跳了。”
“就你会说话。”李月玲巧笑出声，转身离开时她最后看杨道的一眼，却是道不尽的百转千回。
等李月玲离开，钟毓秀默默无言地盯着杨道：“你，跟月玲姐，是不是有什么... ...”
“什么？”杨道正拿筷子去夹刚上桌的菜，头也不抬地问道。
“你又装傻充愣.... ...哎，算了，”钟毓秀忿忿道，最后还是不得不跟着杨道一块吃了起来，“问了也没用。”
随着时间流逝，客人们也都入了座，新人在宴席上饮完双碗福酒后，站出来个老人，对着席间的众人用黎语高声说着什么，周围的客人一时互相交头接耳，有些躁动。
“这又是要做什么？”钟毓秀推了下正在吃饭的杨道，杨道眼皮都没抬，往嘴里塞了块鸡肉说：“对歌。”
钟毓秀睁大眼睛：“对歌？是我想象的那种男女对歌吗？”
杨道点点头。
此刻，那位老人开始起头，高声一唱：“酒碗相对口相问，亲家启程乜时辰？登门贺品有几件？家境今年乜事新？”
歌腔刚落，有个年长老妇便站起身回应：“手捧酒碗把话对，拜亲启程脚踏影；槟榔烟丝见面礼，家境今年无苦楚。”
老妇人一对，周围便起了一片叫好声。两位老人互相示意行了个礼，对歌会正式开始。
宴上众人对歌兴味浓重，刚刚开始就有人起身一喝，接着就有人立马以歌会友，你方唱罢我登场，欢呼拍掌声不绝于耳，钟毓秀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自己也站起来和前边声音动人的黎女对唱三百回合。
“哎杨道，”钟毓秀打了下杨道的手臂，“你不上去试试？”
杨道嘴里嚼着猪肉，笑着没有说话。
钟毓秀前边那个黎女嗓门清亮，手叉着腰，开口尽是情意绵绵：“对歌敬酒妹不推，月照双人影一对；两人携手去砍水，砍得水断才分开。”
另一边原本跟黎女对唱的小伙子一愣，挠了挠脑袋，竟是一下没想出来对法，只好在众人的嘘声中尴尬入座。
那黎女神色得意，正眉目飞扬，却听得身后有清越男声传来：“敬酒对歌表心意，酒满月轮比情谊；等石开花马生角，海水上山才分离。”
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夜影婆娑，火光摇动，一个苗人青年环胸靠在树下，手中晃着酒杯，笑得懒洋洋，一对水染的桃花眼轻敛几分邪气，左右看都不像正经小伙。
那青年噙笑，抬眼飞给对面黎女一个轻佻眼神，黎女蓦地红了脸，张着嘴，却是被青年一个眼神勾得忘了如何接歌。
一时宴席上的姑娘都探头低语，却没有一人起来和青年继续对歌。
钟毓秀回神道：“哎，这人好像不是黎族人吧... ...杨道？”
钟毓秀才转头看向杨道，却是目瞪口呆。杨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似笑非笑，手里还端着饭碗，晃着筷子叫了一声：“敬酒对歌声接声，酒碗相碰领哥情；马走远路才知力，人交酒长才知情。”
声音清朗不锐，沉稳温和，要不是杨道对歌对象是个男人，宴上的黎族人差点都要认为杨道是真要与对方交心谈情了。
说来也怪，本来是黎家的对歌会，结果唱到现在，站着的一个穿着苗服，一个直接穿着汉化的衣服，说是情歌对唱，站着的又是两个男人。众人一时鸦雀无声，视线在站着的两人间来回。
树下青年直勾勾地看向杨道，笑唱：“与哥交情生了根，只因家贫又单身；我心对哥直如线，哥心对我弯如藤。”
杨道镇定自若对上青年视线，笑回：“荣华富贵哥不想，哥愿陪弟吃薯芽；人见山林有鸟叫，人见哥心有长情。”
一来一去，众人哗然，两男当众对如此露骨的情歌，在纯朴的黎族人眼里，这简直就是明晃晃对对方的挑衅，一时间都以为杨道与青年曾结过怨，才在这里用情歌互相暗贬。
正当两人有来有往得如火如荼，宴席入口急冲冲跑进来一个黎族小伙，满脸焦急喊了句黎语，宴席上顿时惊声四起，杨道和青年也停了下来，并且脸色如出一辙的奇怪。
钟毓秀疑惑地看着周围，扯扯杨道：“什么情况？”
杨道眉头轻皱：“出人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大改了一下，不过看了以前章节的同学也不用担心，不会影响后边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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