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酒吞童子这样存在一千年以上的恶鬼凤毛麟角,平安时代的恶鬼几百年前就都已经不在了,现存的还知道他的恐怕只有我们几个邪神了。”
夜魇话音刚落,礼貌的敲门声响起,赤帝说了声“进来”后,一个人推着放满食物的餐车走了进来,他的长相有些怪异得让人不舒服,也看不出性别,明显是入世还很浅的恶鬼。他对白和夜魇点点头,便仔细地在赤帝桌上铺好餐巾,把一盘松饼,一盘西式煎蛋,一杯黑咖啡和一大碗馄饨摆在他面前。又有条不紊地从餐车下面拿出两张圆形小餐桌,分别摆在白和夜魇的扶手椅前,放上同样的早餐。做完后他礼貌地对他们点头示意,拉着餐车退了出去。
夜魇拿起餐具没有动,看着这一套早餐搭配,用叉子指着那碗馄饨说,“为什么?”
“我前段时间路过纽约的时候发现这一家店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我为了能每天吃到这一碗馄饨在纽约住了四个月,但是那店主不想干了,关门前给了我一大袋子冷冻生馄饨,我就带过来了。”
“你为了吃馄饨在纽约住了四个月?”夜魇难以置信地问。赤帝轻轻笑了一声。
白坦然地点点头。他是少有的会欣赏人类食物的邪神,有些恶鬼和邪神用更有创造性的东西作为能量来源,比如夜魇。她在人类之中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叫吸血鬼。不过那只是她早年间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时期,当然什么都要试一试尝一尝,人血只是她尝试的食物之一,很快就被她放弃了。
“刚才的话题还没说完,”赤帝一边在松饼上倒枫糖浆一边说,“如果我们要去找酒吞童子就不得不先通知一位邪神,他现在把东亚地区的恶鬼都管的服服帖帖,形成了组织和网络,在他的地盘上生事如果不事提前告知的话恐怕要起冲突。不知道你们见过他没有,很多人叫他天邪鬼。”
“天邪鬼?我听说过他,但不知道他这还做了黑帮头子?”白说。
“天邪鬼控制那边的恶鬼已经两三百年了,声望极高,其他邪神路过他的地界都会礼让三分,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夜魇再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白耸了耸肩,继续吃煎蛋。他几百年来除非碰巧遇到熟识的邪神会寒暄一阵,除此之外活得像个流浪的普通人类,对同类的消息一无所知。
“我在日本的时候听几个恶鬼说天邪鬼行踪不定,除非他自己出现,否则别人没有办法联系到他,可能跟你一样有社交恐惧症吧。”夜魇对白说。
“哪有社交恐惧症患者会占了山头称霸王的,”白不顾嘴里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以强凌弱加上故弄玄虚罢了,跟人类学的臭毛病,无聊透顶。”
赤帝赞同地看着他,“虽然如此,但是那边多年来已经形成了平衡,我们只是要找到酒吞童子,最好不要引起别的麻烦,还是要跟人家好好商量,与邪神起冲突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白不置可否地摆动了一下脑袋,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他虽然对这个还未谋面的天邪鬼已经产生反感,但也知道不能与其他邪神结下梁子,于是他话题一转,“那我们今晚走吗?是坐飞机还是变成鸟飞过去?”
“飞越太平洋?现在已经2017年了!”夜魇皱着眉说。
“今年是2017年?”白有些惊讶地问,他看到夜魇的表情好像以为白在讽刺她,赶紧说,“不是,你不说我真的不知道,时间过得挺快的啊。”
“我现在就让肖订机票和宾馆,如果能买到机票我们今晚就走,”赤帝说,“夜魇你的行李呢?”
“在东京的宾馆里,反正我如论如何都要回去的,所以就没带。”
“那你干嘛还飞过来一趟,在日本打个电话把赤帝叫去不就行了?”白说。
“要请别人帮忙,最不济也该亲自登门拜访吧。”夜魇耸耸肩,“我是没法像人类似的习惯改得那么快。”
天色慢慢暗下来,天空开始飘雪,肖买到了当晚航班的最后三张机票,赤帝因为只剩经济舱的机票而向他们道歉。白完全不在意经济舱的问题,他更在意的是身边这两个人的脸。夜魇与赤帝在出发前都把自己的头发和眼睛变成了黑色,以便看起来更像东亚人。赤帝穿着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西装三件套加黑色羊毛大衣,夜魇在冬夜里只穿一件裹身长裙,两个人气势恢宏地走进机场时,白只想离他们越远越好。因为路人几乎全都毫不避讳地对他们行注目礼,甚至走在他们前面的人还主动避让,给他们留出一条路来。
只有白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人类,穿着连帽衫和飞行夹克,背着一个大单肩包走在他们后面,像一个经纪人见习生跟在两个去颁奖典礼路上的明星身后,努力不去注意路人的目光。然而因为他跟其他两人站在一起实在是格格不入,反而更加显眼,最后排队过安检时,白只能研究起了天花板。
机场不大,赤帝与夜魇很快通过了安全检查,工作人员对他们的态度格外友好。轮到白时,他把护照递给检查的年轻女孩。那女孩刚刚对赤帝展开的腼腆笑容还未完全消失,等她定下神来,眼睛犹疑不定地在白的护照和他的脸之间扫视,表情慢慢僵硬起来,却好像又不知如何开口。
“有什么问题吗?”白友好地问,同时也扬起嘴角,恰到好处地对女孩笑了笑。虽然他不像其他邪神那样把色相用到极致,但也要经常为了方便而投人所好,该迷人的时候还是要迷人的。
女孩脸微微泛红,张了张嘴还是没问出来,最后好像放弃了似的,把机票和护照还给了他。白道了谢,走过安检机器与其他两人会和。
夜魇一边走一边回头问,“你的护照怎么了?”
白把自己的护照递给她。
“出生年份1968年?”夜魇惊声道,“你顶着这张二十岁的脸你……你……”
白大笑起来,“我没有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又到了该换证件的时候,刚才不小心吓到那孩子了,但是你看这照片不是跟我一模一样嘛。”
赤帝好像不觉得好笑,他皱了皱眉头,但语气温和地说,“你这样容易有麻烦,不想换护照的话就把脸变老一点也好。如果你需要新的证件,等我们回来我可以帮你再弄一个护照。”
白领情地点点头,夜魇无奈地把护照还给他。白感到她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任何惊讶的反应了,她现在对他只剩下无奈。
等到他们上了飞机,赤帝又向他们道歉了一次,虽然他们的座位在靠厕所的最后一排并不是赤帝的错。白完全不在乎这些,他对舒适度没有什么追求,所以也很少坐飞机,不然也不会一直没发现护照年纪已经过大这件事。
“我上次坐飞机大概在十五年前吧,”白说着环顾四周,“倒是完全没有变化嘛。”
“你不是全世界游荡吗?用走的?”坐在白和赤帝中间的夜魇问道。
“有时走,有时开车,偶尔用飞的。我去年从加拿大走到了墨西哥,走了一年。”白停顿了一会,轻声说,“哎,时间那么多,我又没有目的,不着急去任何地方。”
夜魇和赤帝都沉默了。赤帝转过头去,看向窗外沉沉的黑夜。而夜魇年轻美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与其十分不符的、深不可测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