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时代,我和小白在这里结伴同行过一段时间。永祚二年,我们路过近江国时听说有一个妖怪专吃少女的头颅,当地的居民深受其害,毫无还手之力。最初他们只能把女儿都藏在家里,却仍然会在早上发现床上只剩下没有脑袋的尸体,他们给这个恶鬼起名叫酒吞童子。当我们听到这个传说时,他们已经形成了给酒吞童子献活人祭的传统。本来恶鬼初现人间时以人类为食算是常见的事,一般我是不管的,但这个酒吞童子数十年如一日地祸害人类,毫无长进,于是我和小白想把他抓出来。酒吞童子狡猾得很,一发现我们在找他就跑了,我们一路追到汴京,在那遇到赤帝,最后我们合力才把酒吞童子逼得无处藏身,砍了他的头,烧了他的身体,能销毁的都销毁了。”
天邪鬼听着缓缓地点点头,“嗯……就算做到了那种程度,到现在也有一千年了,就算当时烧成了灰,现在也该恢复如初了。”
“没错,”赤帝说,“我们认为最近一年里东京发生的五起连环杀人就是酒吞童子做的。”
“你说的是死者都是女孩且被砍头的那几个案子?”
夜魇点点头,“她们不是被砍头的,是被咬掉的,我亲眼所见。”
天邪鬼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变得严峻起来,与他那中二病造型非常不相匹配,白总算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点统领恶鬼数百年的邪神的威严来。
“我以为我对这里的恶鬼已经了如指掌,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疏漏。”天邪鬼抱起手臂,垂下眼思索了一会,过了半晌才抬起头说,“你们放心,我不会放任酒吞童子为所欲为,我这儿是有规矩的。”
天邪鬼的重音放在“我这儿”上,白听出了话外之音。一直没出声的白突然说,“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让我们几个管这事了?”
天邪鬼看着白,直白而平淡地说,“我地界上的事希望外人不要插手。”
白把手里的勺子放在桌子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声脆响,冷冷地说,“插手的人是你,酒吞童子一千年前就归我管了。再说了,这世上的地界都是人画的,这道理人类不懂,但你活了这么多年应该懂吧。”
白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过火了,直接否定了人家的统治地位,但他不在乎,他对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和故作姿态的礼节实在感到厌烦。天邪鬼笑了,眼里却没有笑意。夜魇坐在白的身边,手在桌子底下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好像条件反射地想去抓刀。
天邪鬼似乎并没有生白的气,继续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邪神之间不宜结怨,死神大人还请三思。”
白把身体探向桌子,盯着天邪鬼的眼睛,缓慢地说,“我从来没有妄图统治过什么人或鬼,不懂这些权利把戏,也完全没有兴趣。你要是担心我们对你的地位有威胁,那你想多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以前没做完的事做完。我也不想跟邪神结下梁子,你继续圈地为王,我烧了酒吞童子就走,但你如果非要拦着,我也不会就此让步。我不去管别人,也不想让别人来管我。”
天邪鬼没有说话,整个饭馆都显得过于安静了。现在不是午饭时间,小餐厅里只有他们一桌,店老板可能也看出他们气氛怪异,进了后厨就没再出来。白并没有真正动怒,天邪鬼也没有,他们活得太久,强烈的情绪早就变成非常稀有的东西。
一直没有表态的赤帝终于开口了,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口吻:“天邪鬼,如果不能及时阻止酒吞童子吃人,人类也会很快意识到恶鬼的存在。现在只有我们认识酒吞童子的鬼火,就算你在这里眼线众多恐怕也没法把他分辨出来,更无法确认他的身份。而单凭我们几个也是毫无头绪,如果你能与我们一起追查,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天邪鬼没有答话,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又极其缓慢地喝了口茶。看得白直想把茶杯底掀在他那张妖孽的脸上。
完成了一系列慢动作回放,天邪鬼放下茶杯,向后靠在椅背上,突然对他们露齿一笑,“赤帝大人说的有理。近些年恶鬼跟人类相处得还算平静,我也不想再起风波,越早抓到酒吞童子,对各方面越好。”
还没顾得上腹诽天邪鬼变脸比翻书还快,白的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既视感,似乎自己以前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笑容。他非常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张脸,但却好像见过同一个表情出现在另一张脸上,只是要想在他数千年的记忆里搜索出来不太容易,一下子怎么也想不起来。
夜魇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点。天邪鬼转向白,似乎想看他的反应,白声音平平地说,“我的目标只有酒吞童子。”
天邪鬼听后扬起嘴角,站起身来说,“我这里有个人选正适合帮我们查这件事,请容我半日调整人手,傍晚之前我会去宾馆找各位。”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钱包,放下几张纸币,转身出了饭馆。
天邪鬼前脚刚出饭馆的门,夜魇赶紧向上伸长胳膊舒展身体,刚才她一直保持着预备攻击状态可是累坏了,“连咱们住哪都知道,这家伙真危险。”
赤帝皱着眉轻轻点头,“最后也不忘威胁我们一下。”
白没有在意这一点,他仍然在努力回忆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见过天邪鬼。如果他们见过,而白从不改变外貌,天邪鬼一定是认得出他的,为什么要假装是第一次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