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站在人来人往的酒楼下摇头晃脑的念着。
进进出出的大都是一些达官贵人,看着那位一穷二白的书生堵在繁乱的门口,指指点点。楼内的掌柜不止一次的出来劝说他快些去其他地方,可他偏偏不肯,愣是要站在这里。跑腿的小二也是赔着笑脸,对着金主们点头哈腰的赔不是。
自古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偏生这当今的天子重文偏武,现在又恰逢天下安平。凭着双手吃饭的蛮人竟比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整日里念叨着两句“国泰民安”,自有人送着银子巴结。
只是这秀才也分三六九等。
好的入了仕途当了官,一般的去一些大人的府邸里当个门客。像刚才那位只会站在大街上对着典故照本宣科的是最没用的,也是最难缠的一类。
每日里眼巴巴的想要靠着肚子里的这点墨水一步登天,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遇到点什么事情又是慌忙的去翻那些古人留下来的典籍。
这种人自命清高,油盐不进。只是能入仕途的少之又少,既不会打点上下关系,又不会听说同行的劝说给考官塞点银子意思意思。
若是连童试都中不了,只能算个书生。
掌柜的也想过给他塞点银子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可这书生不识脸色,不去接这白得之财,反倒就着这事情说起来,拿五做六说的掌柜脸上好不精彩。一甩袖子,将这穷酸书生隔在门外,照例做自己的生意。
这琼楼是京城最繁华的地带。
每逢过年佳节来客更是络绎不绝,各个又是出手大方。
经营这家酒楼的生意人赚了个盆满钵盈,暗地里叮嘱掌柜的别跟这书生计较。
时间久了,越来越多的人听闻了这桩奇事,争先恐后的要去看看这书生的风采。
人多了起哄的人就来了。
围观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家里有钱有权,每日里走过场一样的在这里溜达,喝多了酒就找没钱没权的人取乐子。要是肯服个软,哄得各位大爷高兴了,背地里还赏了不少的银子,闹得竟比花魁夺冠还要热闹,不论有钱没钱都想着去看看。
只见满脸通红的糙汉子一手举着酒坛,一手揪着书生的领子,把他提到桌子上,大着舌头,唾沫星子溅了他一脸,此人正是朝中的大将军钟晚,也是皇上难得保留下来的一位武将。武虽轻,压在为数不多的几人身上依旧是权高位重。
有人奉承有人贬,眼下这场合自然不会有人去触这个霉头。
当即就有人拍手叫好:“钟将军,让他瞧瞧什么才叫是替主分忧。”
这其中的不怀好意,书生也听出来七八分,手忙脚乱的从桌子上爬下来,一骨碌的滚进桌子底下。钟晚像提小鸡一样把他拽出来,手里的书扯了个七零八落。
“你跑什么?”钟晚一口气喝光了坛内的酒,“你刚才,不是说什么,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吗?我…我给你,你,这个机会。”
钟晚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摔,顿时炸成十来瓣,他就近找了片薄薄的,掂了掂份量。
那书生早已吓的七魂六魄去了三魂四魄。
众人正看着好戏,一人扇着扇子遮着脸,踱着脚步从楼梯上下来,看身段是个年轻的男子。
“行了,别吓他了。你一个大将军跟他一个小人物计较什么?”
此话一出,周围安静了不少,皆是看向他。
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驳回大将军的没几个,且不说这皇帝倚仗他们的边疆势力围护国土,单是这周遭的皇亲国戚就占了小半的朝野。
只是一时没摸准男子的来路,谁也不敢出声,等着大将军发话。
“你又是谁?”钟晚扔了书生,擦着眼睛走过去,正想好好看看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却被来人慢悠悠的一扇子扑回去。
“身,身是客?”他瞪大眼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周围的一听皆是了然的表情,除了身是客,谁还能让这位这纵横沙场多年的大将军露出这副样子。
身是客略过他,把地上的书生搀扶起来:“你只知这前半句,不知这后半句?”
那书上顿时涨红了脸,大声道:”我如何不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只是…要先知这纸上才懂……”
“好一派胡言。”身是客勾了勾嘴角,一脸的好笑,“这就是你们自诩忧国忧民为天下人的定义?还是刻意的避开,投机取巧?”
“你还是回去多读几年书再过来看看这天下苍生和社稷是不是你这一言一语能改变的了的。”身是客一展扇子,扇子上单调的就像一张白纸,唯中间的三大字分外显眼。
身是客。
方才那会书生没听明白钟晚的那声音,心里又担忧的不行,看到有人出来替他解了围心里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哪里还管他姓甚名谁。
如今这称呼明明白白的摆在他眼前。
连与他争辩的事情都忘了七七八八,书生的倔脾气上来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指着他的鼻子,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胆大妄为。”
“那你又能拿我如何?”身是客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莫不成你也想效仿古人的御前拦驾去告我一状?你们读书人能念得,为何我就称不得?”
“他敢!”钟晚一提佩刀,横插在这木桌上。
“哈哈,晚兄你我多年未见,你的性子还是这样直来直往。”身是客的旁边还跟着个低眉顺眼的随从,有眼色的去楼内讨要了壶清茶,恭恭敬敬的递给他。
身是客此人无论在江湖和朝堂都是名声响亮,有人说他劫富济贫,是占领一方的领主;有人说他玩的是暗度陈仓的把戏,明里浪迹江湖,实际上却是早早的在朝中埋下棋子,只等着反客为主。
这些年这些传闻无数次的传到天子耳中,奈何正如传闻者所说,这朝中的确藏了棋子。旗号虽各不相同,却无一不是反对皇帝去管这莫须有的人。久而久之,皇帝的心也懈怠下来,只是心里永远扎着这跟刺。
身是客不紧不慢的品着清茶,明明是淡如白水,却好似这陈年佳酿。
书生看着插在他旁边的短剑,一个哆嗦,险些从桌子上跌下去。手里还攥着小半本的书册,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被他牢牢的护在怀里。
“叨扰了各位大人看好戏,真是不好意思。”身是客饮完茶,冲着周围人抱拳,朗声致歉。只是这神态却是没有丝毫的恭敬和卑微,黑色靴子好不惬意的搭在桌子上,右手握着扇柄,眯着眼睛。众人哪里管他这礼数周不周全,忙不迭的抱拳还礼。
书生胆怯的撇了眼身是客,想要往他身后钻。
“你说你身子往哪挪呢?”钟晚平日里在军营训那帮新兵的时候总是免不得吼上几嗓子,说话也是粗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