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节这天,街道的每个小摊都透着节日的气氛,各家各铺张灯结彩,走在街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淸渝和羡水走在前,瑜郎和惜琴跟在后,跟随着人流缓缓往前。
此时的街道宛如淸渝他们刚来时体会到的溪水潺潺流动般的模样,而当时那静止于其中的小道士仍在那里。
淸渝转头同瑜郎说:“这位小道算命向来很准,既然已经出来,不如算上一卦?”
瑜郎大方地笑着同意。
小道士见着三人和一鸟,站了起来微鞠躬,拱手拜了一拜,说:“各位上元节过得可好?”
淸渝难得多话道:“不错是不错,只前日为追顽皮小物费了些心思,惹得肩上这鸟染上了风寒,日日念着吃些肉补补才可。”
小道士看向羡水,忽而笑道:“这可是只灵鸟,初生便会语,一日可化人,二日了前世,三日知旧人,四日寻往事,五日当可悟人生。”
羡水没怎么听,自那道士站起来后,便只顾着用喙啄淸渝的耳朵,扯着淸渝的耳垂让淸渝瞧那道士腰间的玉佩,碧玉,雕有鸟,如此熟悉。
淸渝笑,对瑜郎说:“瞧,便是这么厉害。”
瑜郎有礼地上前,问道:“请问这位小道,可愿为我算上一卦?”
道士看着瑜郎,语气变得更为柔和,像是舍不得快速讲完便离开一般,缓缓地说:“这位仁兄长身玉立,神采英拔,而身旁夫人以玉为骨,以雪为肤,芙蓉为面,杨柳为姿,如此般配。”语气中溢满了祝福。
淸渝说:“算卦算卦即是以卦象推演未知事,可这未知事,却只字不提是何故?可是测不出来?”
道士答:“为凡人测字需收银两。”
淸渝递出银两,道士不收,待瑜郎拿出碎银,道士才收下。
“前半生历经苦难折磨,后半生当在安逸享乐中度过,忘却种种磨难,安稳富足,再无忧愁。”
瑜郎闻言便不由得笑了起来,想了会儿,轻声问:“可会有子女?”
道士答:“因誓言已下,纵使未能有子,仍恩爱如初。”
瑜郎拍掌,大喜,说:“小道果然厉害!连我曾下过誓言也知。”
淸渝问:“何种誓言?”
瑜郎有些羞赧,说:“大约是纵使不能有子,亦坦荡随行,无所畏惧之类的话。”
道士说:“既已有誓,便是隐隐定下了天命,兄台且放宽心。”
瑜郎说:“听此一言,可谓吞下了一颗定心丸。和小道谈了几句,倒有几分亲切之感。”
道士不语,只微微笑着看向瑜郎。
一旁站了良久的惜琴轻扯瑜郎的衣袖,说:“那边的花灯甚是好看,去瞧瞧罢。”
瑜郎向来听惜琴的话,同道士拱手道别。
淸渝说:“我再算上一卦,瑜郎请先去走走,我随后就来。”
待瑜郎和惜琴相牵着,背影渐渐掩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见时,淸渝转头看向小道士。
道士穿着一袭浅绿色素袍,相貌普通,身形消瘦,整张脸看上去如饱受世间坎坷,满是悲凉,只那双眸子,纵使在黑夜中仍像是在闪闪发亮,如广袤的沙丘中仍有一颗绿草。
道士说:“阁下原不必掺和进来。”
羡水从淸渝肩头飞落,凑到道士面前嚷嚷:“这玉佩从哪里来?”
道士一愣,回答:“从小便戴。”
羡水更愣,吞吞吐吐地问:“你,你怎么能听见我说话?你也是妖怪?”
道士笑,眸子一闪,竖瞳乍现。
羡水第二次被吓,往后一扑倒在淸渝身上。
淸渝说:“蛇妖何需银两,却偏偏收取瑜郎的碎银,你和他之间必有联系。”
道士说:“以银两为介,我与他便是清白的。”
“混居于人类住所,甚至于捕食送至竹林处,可并非清白二字说得清。”
道士笑了下,本就枯瘦的脸显得更加苍白,甚至透露着一丝可怖。道士慢慢坐下,沉默不语。
淸渝厉声喝道:“你可知如此下去妖丹不保?”
道士轻轻说:“我知我法力不及你,这般勉强维持的人形已是强弩之末。”
羡水在淸渝怀中抬头看去,道士瘦削的身体,青白的脸色,无一不昭示着此人精气不足,对于蛇妖来说,特别是道行不够的小蛇妖来说,每日混迹于人,勉强维持人形,几乎等于快要魂消魄散,妖丹尽化。
除非,吸食人类的精元。
吸食代表着以人类的寿命和精气来补足自己的寿命和精气,以一换一。这只蛇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以消耗自身的精气维持人形,隐藏妖气,而本就浅薄的道行早晚会消耗殆尽。蛇妖面目已如此,可知其已撑不了多久。
淸渝说:“现下回头还来得及,回归你该去的地方,不可再一意孤行,任性妄为。”
道士看着淸渝,静静的,没有说话。
淸渝见道士不语,甩袖而去,留下两个字消散于空气中:“呆子。”
灯节的人间,伴着孩童的笑声,小贩的吆喝声,夫妇的私语声,一片幸福祥和的景象。
这头的道士坐着,孑然一人,不知看向人群何处。
那头的瑜郎笑着,相携相伴,同身旁人言笑晏晏。
“人间的情,”淸渝冷笑说,“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