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正九年,夏至,青州孔阜县。
徐府的书童小刘子满大街找他的少爷,找了半晌,火急火燎。
“少爷--少爷--”
“徐翼--徐家羽--”
“徐遇君--洛儿!”他撒开喉咙喊着,少爷的名、字、小字,着急间连同乳名也一起喊了出来。
大街的那端,徐翼徐家羽步履蹒跚摇摆不定,晃晃悠悠往这边走来。一身淡蓝色的长衫,胸前衣襟松垮,整个脖颈暴露在外,胸襟上沾着云陀暗纹一般的酒渍,隔老远就闻着一股酒味。
余晖仍然炙热,刺透路旁繁茂的枝叶,如乱箭般的光芒一束束射在徐家羽的身上。他醉眼迷离着一双好看的杏眼,手里掂弄着一把折扇,也拿不稳,掉了捡、捡了掉,这几步走走退退,退退走走,叫一旁摆豆腐摊的王家大姑娘直直想上前去扶上一把,“这是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果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多半是徐家羽故意使坏,终于惹得姑娘赶出来扶他。
扶稳了他,姑娘转身要走,徐家羽手里的扇子忽地搭在她的肩头。姑娘稍转脸,那把扇子却挑起了她的下巴。姑娘一把扒拉开了,反手要去捏徐家羽的脸。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徐家羽忙不迭退了几步,他退一步,姑娘欺一步,徐家羽怂样毕露。为了给自己解围,他故意惹恼姑娘,“哎呦呦酒吃多了,我还当是张屠夫家的闺女,原来是豆腐西施呐!”
姑娘果然怒了,眉头蹙深了几分,下巴指了指对过的猪肉门面--那半开半闭的门后头,有一个丫头瞪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贼溜溜地往这里瞅着。她没好气地说:“呶,你家猪肉西施那厢紧紧盯着呢!”
就在徐家羽和豆腐、猪肉两个西施纠缠不清的时候,眼尖的小刘子拨开路上行人,飞也似地朝他冲了过来,没能刹住把徐家羽撞了个仰面倒地,四肢朝天。
本就醉酒的徐家羽这下更是昏头转向,满眼金星。
小刘子把少爷强周起来,拉着他二话不说就要跑。徐家羽使劲甩开了他,慢悠悠地挥袖拂去身上的尘土,还理了理乱了的头发,慢条斯理地骂他:“你死爹啦?!”
小刘子眼圈通红,嘴巴一咧,又是着急又是伤心,一时说不上话来。
豆腐西施看出来小刘子神色不对,连一直躲在门面后的猪肉西施也出来了,“小刘哥,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儿了?”
她们这么一问,醉醺醺的徐家羽警觉起来,努力聚齐涣散的眼神瞅住小刘子,好半天问出一句来:“不会吧,你爹真没了?”
小刘子哇一声哭了出来,“少爷,没了......真没了......”
徐家羽的酒顿时醒了三分。小刘子的爹在徐家当了几十年管家,徐家羽是他老人家给抱大的,平日总叫他刘叔。眼看小刘子这个模样,十有八.九是刘叔真出了事,还没想出个完整话来安慰他,小刘子连连摇头,“不是我爹没了......是你......是少爷你......”
徐家羽耳朵旁轰地一声炸了个响雷,酒一下子全醒过来,眼圈红透,“我爹?......难道是我爹......爹......儿不孝......”
不敢等徐家羽真哭出来,小刘子又连摇头:“不不不,不是老爷!”
徐家羽快哭出来的眼泪猛地抽了回去,小刘子说话没头没尾吓死个人。
“你个小混蛋!”徐家羽扬手要用折扇打他的头,小刘子喊了出来:“咱家姑爷没了!!!”
徐家羽一愣,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小刘子紧接着又说:“大小姐也......没了。”
豆腐西施:“......”
猪肉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