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渊出去了足一刻钟方才回来,一手端着一只瓷碗进了门,进屋后先将一只碗搁在了桌上,端着另一只碗在床前坐下,将林旸扶坐起来靠在了自己身上。
林旸看着碗内乌黑浑浊的汤药,面上忍不住挤出了个愁苦表情,“我这人……甚么都……不怕,偏偏忍不得……这苦味的东西,可不可以……不喝了?”
“不可。”洛渊云淡风轻地拒绝了林旸,舀起一勺药来不疾不徐地吹了吹,而后才递到林旸嘴边,林旸闻着迎面扑来的刺鼻苦味,嘴角不由得向下撇了撇,薄唇微微开合了两下却仍没有喝下去的打算,正在纠结之时忽然感觉一阵幽冷气息轻轻拂过耳垂,混着那人身上的淡淡体香,尤是诱人,“乖些,喝下药我便与你奖励。”
林旸的耳垂倏地便染上了颜色,着急忙慌地想要辩解,只说了几字声音便不自觉低了下去,“我……不是想要……”
“什么?”洛渊偏了偏头,面上故作不解,林旸清楚这人又是在故意逗弄她,憋了半晌只闷闷道出一句,“没……什么,我喝便……是了。”果真一口一口将洛渊喂她的药全喝了下去。
洛渊看着林旸将碗中的药喝得干净,扶着她倚靠在床头,起身将另一只碗也端了过来。
“为何……还有一碗!”林旸面上的神情已不能用义愤填膺来形容,若不是身子无法动弹恐怕便要跳起来咬人了。
“钟姑娘特意为你准备了补益身体的药,喝了你才能好得快些。”洛渊轻声安抚着林旸,一声叹息微不可察,“我们之中属你昏迷得最久,又连续发烧了两日,身子这般虚损,如何能好得起来。”
洛渊目中的担忧之色落在林旸眼里,马上便令她偃了旗息了鼓,皱着眉头又将这一碗全喝了进去,嘴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洛渊说话,“我们……现下是在什么地方?”林旸醒来后大致观察了一下所处的这间屋子,应是从未见过的陌生处所,不知为何屋内的陈设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回忆了半晌都未能想得起来。
“封目村。”洛渊淡淡应声,“当日我们逃出的那道裂缝正通向万劫后山,与封目村隔山相对,我同阿霁、钟姑娘在那附近休息了一阵,只你迟迟未醒,我便将你带回了村中,村内那时早已人去寨空,我们寻了一圈后未找到人,便暂时借用了这间屋子。”
“没人?可是……因山崩……的声响逃到……别处去了?”林旸对村内无人这一情况并未太上心,这种久居深山远离人烟的封闭之地人们往往最是迷信,听到山内传来巨响极有可能会将其当做山神降怒的征兆,举村迁走逃离亦在意料之中。
洛渊的面色微沉了沉,视线在屋内扫过一周,“我们进入时,这里便已是这副模样。”
林旸循着洛渊的视线看去,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面色也随之一沉,“东西未被带走。”
洛渊微微颔首,“我们之后曾找遍了整座村子,所有屋子里皆是整整齐齐,毫无乱象,有几间甚至还留了斟满未动的茶水和洗净未晾的衣裳,不像是慌乱中举村逃离的模样。”
林旸眉目间笼上一层阴郁,声线跟着压低了几分,“万劫可能仍……留有余孽,为掩藏……罪行杀人灭口。”
“不会是他们,那日殿上之人除了我们应当都已死了,不会再有旁人逃出。”洛渊将碗放回到桌上,抱着林旸重新躺好,又替她掖好了被角,坐在床前垂眸看着她,“何况村中并未发现血迹和反抗痕迹,若是灭口未免做得太干净了,万劫没有此等实力。”
林旸将眉头皱得更深,没有反抗迹象,茶水和衣物亦未收起,说明村民们是自愿离开家中,并且认为自己不久后便能回来,是以连行李都未打包,有人以某种理由将他们都叫了出去,聚作一处,然后将他们带往某个地点,再也没有回来……
“莫想了。”
林旸回过神来,洛渊温凉柔软的手指正抚在自己眉心,看向她的目光温柔缱绻,“村民失踪一事我会再寻找一遍线索,黑袍人既死,尸人之事也只能暂且放下,这几**不必多想,只管好好养伤便是。”
林旸怔了怔,注视洛渊许久,缓缓道出了一个“好”字,目光也随着唇边吐露的这一字柔软了下来,这么多年她一直独来独往,独自面对危险,独自承受痛苦,独自舔舐伤口,早已忘了该如何依赖一人,以至于现在还未能习惯她已不是孤身一人的现实,她已拥有了眼前的这位女子,在她面前便可以卸去伪装,放下防备,可以不再提心吊胆满身伤痕地入睡,夜里也再不会猝然惊醒了。
心思一放松,疲惫和困倦便一股脑全涌了上来,林旸感觉视线中的人影越来越模糊,连那得天独厚的撩人轮廓也变得不甚清晰起来,不一会便抵受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洛渊坐在床前守了一阵,见林旸已然失去意识,垂下的眉地掠过一丝阴郁,起身向门外走去。
林旸这一觉睡了大半日,再睁眼时已是夜色深沉,桌上被人点了一支蜡烛,正安安静静地燃烧着,屋内却并无人影,林旸撑着身子缓缓坐起,长时间的休息令她空乏的精力恢复不少,胸口也没有之前那么沉闷了,只是太长时间没吃东西,肚子却饿得咕咕乱叫,硬是将她从睡梦中拽醒了过来。
林旸一手扶着床帏,赤脚踏在了冰凉的地面上,长久的躺卧令她双腿有些发软,原地适应了片刻才能缓缓迈步,一动之下右肋便传来阵阵摩擦的疼痛,幸而尚在可忍耐的范围内,步子也还算平稳。
林旸将跋山涉水地走到门口,门却忽地给人推开了,差点便撞在了林旸身上,林旸下意识后退一步,胸口却因这一突然动作被扯得生疼,身子一歪便要倒在地上,半倾半倒之时腰间忽然被一只手揽住,一阵幽香将自己轻柔抱在了怀中。
“谁许你起身的。”低冷语声在耳边响起,林旸抬起头来,正对上洛渊墨色浸染的眸子,对方的眉头轻轻蹙起,似是有些不悦。
“我……饿。”感受到身前之人的情绪,林旸马上换作了一副委屈表情,肚子在此时仿佛有意配合般恰如其分地响出了两声抗议。
“回床上去。”洛渊看着她神色软下,半环着怀中之人令她靠回到了床上,林旸这才注意到洛渊另一只手里还端着东西,口中马上泛起了苦味,直起身偷偷向碗内瞥了一眼。
“粥。”洛渊扶着林旸靠坐好,特意将碗放低给林旸看了,碗内的确盛的是样色清稀的白粥,几片嫩绿点缀其中,看着十分可口。
林旸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洛渊喂到嘴边的悉心照料,随口问道:“这粥……是谁做的?”
洛渊的动作顿了顿,语声不见起伏,“钟姑娘。”
林旸咽下口中的白粥,略显惊讶地看了洛渊一眼,“小哭包……医治我们三人便很……劳累了,你和冰块脸竟还……让她准备……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