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皆不妥,心焦犹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只看见那一行人忽然定住了脚步,齐刷刷的折返跑回,举动中透出十分的古怪。黛玉揉揉眼,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又问身边的宫娥:“姐姐,那群人怎么走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她的却是一阵清浅的叹息:“为师不过一错眼的功夫,谁又惹得你不快了?”
黛玉见着来人,一时间情不自禁,欢喜的一扑:“师父,你如何来了!”不同于刚才浓烈的酒气,灵枢的身上萦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淡香,清冽而沉稳。
尽管气已熄了大半,不过面对灵枢时,黛玉还是爱跟小时候一样,故意的使个娇,把昭平侯的恶行恶状一一的说了。在水里的始作俑者一听,不禁回思许久,呐呐的自语:“本侯有这么可恶?”
正思索间,一个伟岸的黑影投射下来,昭平侯抬头一望,不妨撞上一张冷漠至极的脸,却丝毫不折损他的相貌出众,感叹:“今日是怎么了,连道士也生得如此俊美了。”
闻言,灵枢眉头一皱,神色甚为冷峭:“徒儿所言非虚。登徒子,该严惩。”
昭平侯被他的语气唬得一跳,根本没看清他怎么出手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在水里,而是被倒掉在池边的一棵老槐树上,在冷风里吹着求饶:“两位美人,不对,这位道长,本侯虽然言语无忌,但并没有冒犯林小姐,还请道长高抬贵手!”
师徒二人懒得理他,偏偏这小子嗓门倒大,眼看又要招得人来,灵枢干脆施了个咒法,叫他闭上嘴当半天的哑巴。黛玉这下满意极了,便问:“刚刚的宫女姐姐呢?”
夜幕低垂,拂面的风已有凉意,灵枢瞅了一眼黛玉,在她肩膀上虚空一抹,平白添上了件外裳:“师父动了些手脚,她不记得之前的事,以免对你不利。”
黛玉颔首不绝,想了一想,颊边的梨涡深甜:“师父总是想得那么周到。”还没说完,脚步一踉跄,倏地歪向了旁边。
灵枢怔了怔,忙扶住她,问道:“怎么了?”
黛玉微有羞涩,奈何被风扑了脸,酒意又上了头,脸红扑扑的冲着他笑:“皇后娘娘和善,徒儿多喝了两杯梨花春,有些头晕。”
见黛玉面红发乱,灵枢只得将她扶到亭中稍歇,又叹:“你们父女俩都是不省心。”
“我爹怎么啦?”黛玉好容易支着头望他,一双眼眸明亮璀璨,堪比漫天的星子:“师父难道是嫌了咱们父女。”
灵枢斜睨了她一眼,无奈的说道:“一见你不在,林大人就放开了胆量喝酒。现在也醉得不行,今夜岂不是要背着你们父女一起回府?”
眼皮子沉甸甸的,黛玉已经分不清是醉还是困,只觉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静听风吟韵悠,真令人神清气爽,好似天地间剩下了二人而已,由不得俏皮:“平日里,我担心父亲的身体,一直不许他多吃酒,算起来也有两三年了。难得遇上当今的万寿节,叫父亲觑着一个空儿,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大明宫这里散后,林海果真醉得厉害,连一条线也走不直,舌头都喝大了。幸好众人都喝多了,也无人顾得上,灵枢一手提了父女一个,林海递与了等候在宫门外的小厮,黛玉却是由他自己移上了车马。
车上,灵枢坐在中间,两边肩膀各靠着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惹得他又是一阵的叹气,不住的想道:“难怪司命说我不像仙君,为的自己养的一株仙草,越发婆妈了。”
然而一偏头,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犹带酡红的清颜,心境却又格外柔软,微微一哂:“为了讨回你,本君比下凡历劫还艰辛,真是命中小魔星无疑。”
车轮被石子一磕,黛玉枕着有些不适,身子翻了朝向,口内嘟嘟囔囔的说:“师父那么疼玉儿,就别回天上了,咱们一道不好么?”
灵枢心头一震,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正在似梦非梦的含混之间,黛玉仿佛怕他听不见似的,凑上耳畔咕哝了一句:“我说,不许你回天上,要师父一辈子陪着玉儿。”
停了半晌,灵枢才淡淡的“嗯”了一声,只是将每个字都珍重的记在心头。
顺带一提,凄惨的昭平侯就这么干晾了一夜,迎风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