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拐上泥泞小路的时候, 坐在副驾驶上的聂长生才在轻微的摇晃之中醒了过来, 他打了个哈欠, 抬眼见窗外掠过一大片丢慌了的冷绿田野，远处几头悠闲的大水牛或站或躺, 背上依稀还停驻着一两只白色的鸟儿。</p>

主驾驶上的庄凌霄哼了一声，显然对行驶的这段黄泥路非常不满意。</p>

狭小的车厢里只有轻音乐在微弱的流淌着，聂长生借着后车镜，看到了原本吵吵闹闹的两个少年已经东倒西歪地躺在后座里, 龚少卿的怀里还抱着小白，小白显然没因为旅途的枯燥而沉入睡梦里，它的小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显示此刻惬意的心情。</p>

看了仪表盘上的时间，这已经走了快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了, 庄园也差不多快到了吧。</p>

当竖起的一块指示牌扁像一盏指路灯被镶嵌在高压电线杆上时, 窗外也不再是慌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连绵不绝的甘蔗地呈现在眼前，路边耸立了几座小山丘一样的甘蔗堆，白的黑的甘蔗一根根整整齐齐叠放着，每座甘蔗堆上坐着一个穿着厚实衣服的五六岁小孩童, 大概是路过的行人都不怎么老实, 没人看管这些甘蔗的话，损失会很惨重。</p>

“停一下吧。”聂长生突然开口道。</p>

庄凌霄看着甘蔗堆上那些冻得缩成一团的小孩, 知道聂长生爱心又开始泛滥了, 抿了抿唇, 缓缓地把车停在黄泥路边。</p>

聂长生打开车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野外凛冽的冷风卷着细碎的雨丝扑了过来，后座的贺鸿梧缩了缩脖子，撬开一条眼缝，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沙着嗓子问道：“到了吗？”</p>

邻座的龚少卿也醒了，他往窗外张望了一下，道：“还没吧，聂叔叔去买甘蔗了。”</p>

果然，聂长生抱回了几根甘蔗，一分为二地拦腰折断，塞到了后车厢里，回到车上时，身上还带回一阵水汽，发丝上，肩膀上都沾染了毛绒绒的雨屑。</p>

汽车缓缓超前驱去，将坐在甘蔗堆上激动不已的孩童远远的抛在后头，他冻得通红的手里攥着一张纸钞，那是他这么多天以来拿到过的最大面额的纸币了。</p>

“这么冷的天，他们怎么都不回家啊？”车上的四个人之中，只有从未吃过苦的龚少卿会问起这么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事。</p>

“他们一离开，过路的人就会偷走甘蔗了！”贺鸿梧在福利院呆过几年，什么阴暗面的事儿都听过也见过，心有戚戚地回答，他再一次庆幸自己被聂长生收养了去，否则留在福利院，天知道现在会不会比这些小孩更悲苦一点？</p>

龚少卿愕然一怔，他的印象里，一尺长的甘蔗也就一两块钱一根吧，这么便宜的东西，就算放在路边也顶多损失几百块吧，为了这区区的几百块，宁肯让自家小孩呆在野外淋着细雨吹着寒风？一不小心感冒发高烧了，上医院看个病所花的钱也不止几百块吧？</p>

心思涌动，他回过头，甘蔗堆与小孩早就隐没在成片的甘蔗林里了，只有呼啸的风将绿油油的甘蔗叶刮得此起彼伏，波浪似的推向远方。</p>

当轿车停靠在平坦的停车场时，恭候在一边的庄园主人撑着油纸伞微笑着迎了过来。</p>

原本的雨丝已经演化为淅淅沥沥的雨线，却掩盖不了庄园兴旺的客流量，光是停车场上停着数十辆名牌汽车就知道慕名而来的有多少吃客了。</p>

雨幕下的庄园辽阔而宁静，像一位气韵不凡的小家碧玉坐在烟雾里沉思。</p>

贺鸿梧第一次撑油纸伞，觉得很新奇，转着伞柄甩起了雨珠儿，甩得庄园主人一个激灵，抹去了脸上、脖子上的冷水珠儿，心里憋着一股气，脸上却还得陪着笑容。</p>

还是聂长生出言制止了贺鸿梧的胡闹，少年吐了吐舌头，有点遗憾露天的院子这么快走完，进了大堂，油纸伞也被迎客的侍应生收走了。</p>

大堂里满满当当地坐着七、八张桌子的食客，空气里飘溢着阵阵菜肴的浓香气味，两个少年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勾起，小白也尽情发挥吃货的特性，一下子跳下了龚少卿的怀里，循着气味很快就找到了被客人丢在桌下的肉块骨头了。</p>

“小白！”贺鸿梧忙召唤着有了吃就浑然忘了主人的吃货，见它不理会，还大口地啃咬着别人丢下的残渣，无奈地跑过去，把它抱了回来。</p>

“嘿！贺鸿梧！”有个属于男生变声期时特有的鸭公声惊异地响了起来，在喧闹的大堂里显得很是突兀。</p>

贺鸿梧皱了皱眉，不用特意去搜寻，尖嘴猴腮的同班同学巫溟晟已经站了起来，斜着眼睛看着他。</p>

“喂，你的狗怎么还没弄死啊？”巫溟晟奚落地道，“养不起宠物就不要养嘛，跑来乞讨骨头，也够可怜的!呐，这是我赏给它吃的。”从滚烫的火锅里捞起一块鸡肉掷在贺鸿梧的跟前，挑衅似的冷笑着。</p>

贺鸿梧冷着一张脸，真倒霉，这样也会遇上这家伙！真想放小白去咬巫溟晟那张不可一世的瘦脸。</p>

巫溟晟身边坐着的贵妇模样的妇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儿子的挑衅，骂道：“快吃饭，别惹事！小心你爸爸回来剥你的皮！”</p>

巫溟晟似乎不把他妈妈的恐吓放在心上，正要再奚落贺鸿梧几句时，却见龚少卿掰着“咯咯”作响的手指走了过来，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好像他再不识抬举，就要用拳头的实力说话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