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卿看着姬润,心中犹豫不决。
她并未想过,会再见到姬润。
当初荨儿病倒的时候,她一身单衣看着长乐殿那方向之时,确实是想过,如果他能够救荨儿该有多好。
然而真的让荨儿离开她,她又做不到!
这是她的骨肉,她如今唯一的牵挂了。如果让荨儿离开她,她真的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她该如何活下去!
然而,她如今这般的身份,对荨儿的病,实在是束手无策,即使是陆绾她,也只有暂时压住这病的办法,根本做不到根治。
但是他却不一样。
他堂堂皇帝,一句话万人为之奔赴,也许真的可以找到救治荨儿的法子,也说不定。
所以他,真的是荨儿如今唯一的希望了。而荨儿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也绝不可能坐视不理,譬如他现下说出的话。
姬润看着沈素卿这副咬唇不语的模样,显然是陷入了两难。
不过想来这个也是人之常情,没有哪个母亲能够舍得自己的孩子,姬润虽然没有做过母亲,但可以理解这点。
“假如你是舍不得荨儿,朕可以让她每七天来见你一次。”这是他目前能做的最大让步。
闻言,沈素卿抬眸看向姬润,眼中带着欣喜,“君上说的可是真的?”
真能让她见着荨儿便可,她也从未想过,姬润会不计前嫌的饶恕她,能让她同荨儿一起就足够了。
“君无戏言。”
…………
为了孩子,沈素卿肯定是要妥协的。
所以姬润也不再去管她了,反而去了姬荨那里,坐在了她的床边。
床上的小人带泪的眼睛,睡着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姬润因为从未见过,所以当真喜欢的很。
趁着她还睡着的时候,姬润轻轻地把她抱在了怀里,然后对着跟着他进来的沈素卿说道:“她的东西就不必带走了,日后回来之时,定然也用得上。”
沈素卿点点头。
姬润抱着姬荨便打算要离开青镜殿,沈素卿却抓住了他的衣袖,眼中不舍。
“不能让她多留一日吗?”
姬润摇摇头,道:“不能,你也知道,若是荨儿等下醒了,怎么还可能愿意同朕离开,况且朕答应过的,一定会做到。”
沈素卿无言,只能看着姬润抱着姬荨的背影,渐渐远去。
…………
五月二日这天,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谁都知道皇帝陛下如今还没有子嗣,然而这天晚上皇帝陛下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就抱回了一个四五岁的女童,那女童虽然穿着简陋的衣物,看着便不像是皇嗣的模样,然而那像极了陛下的眉眼,似乎说明了一切。
等皇帝陛下下了圣旨昭告天下了,人们才知道这位公主的出身。
乃被废良妃娘娘所生,陛下早前下旨幽禁了良妃娘娘,所以也没人再去在意一个废妃,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公主的存在,倒也应该。
不过如今这一纸圣旨,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人不知道这位公主的存在了。
姬家素来人丁稀薄,别说是皇子了,就是皇女也不多。
元祖陛下老来得女,先帝唯一的一个妹妹,封号晋城的公主殿下,才活过十八岁,就不幸病逝了。
至于先帝显宗的三女,病死一个,夭折一个,如今活下来的才二十三岁的平阳公主殿下又在寡居之中。
总之姬家的子嗣,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不论男女。
是以皇帝陛下如今这个仅有的公主,可想而知是何其的特殊尊贵。
且不说这是皇帝陛下成婚八年来唯一的孩子,又身为长女,是本朝第一个公主这点就足够让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就皇帝陛下对她甚为宠爱,越过礼部而亲赐封号明曦这点,就已然了不得了。
按照北齐律,不管是皇子皇女,宫妃王妃,或者是有功大臣,先贤遗孤,但凡是要赐封号的,都须得经过尚书省商议拟订才可以颁旨,但也不是没有例外的。
北齐建国以来也只有两次破例,一次是册封元祖皇帝的晋城公主,一次是当今陛下被封端华太子之时。
如今这第三次,却是今上的明曦公主。
虽然于礼不合,不过却没人反对这事,毕竟这可是皇帝陛下如今唯一的一个孩子,不宠,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反正封号的事就这么下去了,至于给荨儿赐的寝殿,姬润还没想好,只好暂时把她留在长乐殿了。
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说一句于礼不合什么的。
是夜,长乐殿,内殿。
被暂时安置在龙床上的姬荨如今依旧沉沉的睡着,这期间姬润还让宫女给她沐浴了一番,饶是如此,她也依旧没有醒来。
姬润皱了皱眉头,感觉这事不太妙。孩童纵然如何嗜睡,也不至于这样子折腾还不醒来。再想想初见荨儿时那苍白的脸色,恐怕不仅仅只是一个顽疾这么简单了。
姬润仔细的一把脉,果然是真的不太妙了。
荨儿她这并不是顽疾,也不算先天不全,如果没想错的话,应该是胎毒。而且还是一种非常怪异的胎毒。
在万万种□□之中,针对女子腹中胎儿的□□的种类不算多,但也不少了。
各种折磨未出世婴儿的残忍毒方,姬润是见过的,但他却不曾领教过,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所下毒过的对象,绝不包括孕妇,那是做人最起码的底线。
这次的胎毒,算是他第一次正面领教。
这世界的草药与他前世虽然略有不同,但到底没有过大的偏差,只是多了许多他不曾听说过的□□罢了。
而荨儿所中的胎毒虽然怪异,但他曾经却是见识过这种类型的□□方子。
这胎毒,说是胎毒,但却不是沈素卿带给荨儿的,更准确一点,应该是沈素卿已然故去的母亲。
这胎毒在沈素卿的身上蛰伏了十几年,那积累起来的毒素传给荨儿,那其毒性,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