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刚出狱没几天感觉还没缓过来的薛蟠再次被锁拿入狱。彼时正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的他被官差极其粗暴的从床上拽起来,衣裳都没不给穿齐便带了出去。
这一次, 薛蟠进的是大理寺天牢。
即便是薛大傻子,也意识到这次不同于以往了, 一叠声嚷着要见王子腾。
被不耐烦的狱卒拿棍子抡了十几下后, 浑身痛的薛蟠才算知道害怕、知道老实了。
然而, 这种老实, 在持续到牢里发放伙食之后就破功了。
在长安府,一开始, 因为周守备不想得罪权贵, 所以, 薛蟠虽然在牢里却住着最干净的单间吃着最精细的牢饭。后来, 周大人转换了心思也没有特意去为难。
故此,这里才是薛蟠第一次牢狱生活。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人吃的吗?”薛蟠无比嫌弃这牢饭, 捂着鼻子避退三舍,“我们薛家有的是钱!去兴隆街薛宅拿银子, 给我买好吃的好喝的来,薛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狱卒闻言冷笑一声,附送一个大大的白眼, 扬长而去。
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天牢里的当差的也有他们的一套, 看得多了, 便知道薛蟠从进来就是个死人。别人或许还有救, 作为始作俑者, 他可逃不掉。
可薛蟠不知道,他还叫嚣着:“哎哎哎!我跟你说,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要是教其他人抢先了,你可就没机会了。“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而同室的狱友见他不要牢饭,如饿狼般扑上去,一抢而光。
薛蟠看在眼里,直摇他高贵的头颅,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就能吃上大鱼大肉。
理想美好,现实却残酷,薛蟠被饿得前胸后背、肚子咕咕叫也不见有好吃的。不,是不见吃的。
“喂!到底有没有人去薛家?”薛蟠忍不住了。
“安静!”
狱卒拿棍子抡牢门抡得“咣咣”一响,薛蟠就不敢吭声了。
他想不通。
怎么会有人不要银子呢?就算狱卒们不去薛家要银子,他的小厮也应该回府报信了,这时候薛家也该来人疏通了呀!
他哪里知道,这些常规操作都有,但那都是薛家的罪证,并不能教他在牢里过上好日子。
终于。
牢里放晚饭。
这一次,薛蟠没有再嫌弃伙食,强忍着去吃。
但是,看了这些时候,终于确定薛蟠就是只没牙的老虎之后,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劈手夺了薛蟠将要塞入口中的窝窝颠颠儿的拿去孝顺大哥。
大哥坦然受之。
眼看着脑满肠肥的大哥一口咬下下半个窝窝,而自己只是一碗不见米粒只见碗底的米汤,薛蟠怒了,大骂一声摔了手中的碗,提拳就要揍人。
这时的薛蟠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一个举动,从此再也就没有汤了。
而此时,薛蟠还未靠近那大哥便被一旁的小弟一拳撂倒乒里乓啷一顿揍。
他蜷缩在地上嗷嗷叫着救命,直到声音越来越低。
感觉差不多,凶神恶煞揪起薛蟠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拍打着他的脸颊道:“小子,我教你个乖!在这里,老大说了算!新来的要有眼色,懂得孝敬知道吗?”
薛蟠浑身痛得厉害,也顾不得屈辱,连连点头。
“去伺候老大。”
薛蟠连滚带爬过去。
“没眼色的东西!”后方不知哪个踹了薛蟠一脚,“趴下!叫老大站着吃饭不成?”
进到这里来的,哪有什么好人?而折磨新来的,更是他们的乐子!那叫一个花样繁出!
于是,薛蟠丰富多彩的监狱生涯正式拉开序幕。
薛宅。
之前薛蟠出事,薛姨妈着急难过,但是知道有薛家、有兄长可以依靠,薛蟠好歹性命无忧,心里是有主心骨的。可这次,一向以钱财开路无往不利的薛家碰壁,兄长王子腾被当今勒令闭门待罪,一颗慈母之心慌得薛姨妈六神无主。
为此,因王子腾的骚操作而拿冷香丸当饭吃都没用最终卧病在床的薛宝钗,不得不撑着病体爬起来。
“不要再去大理寺疏通了。”薛宝钗拦住薛姨妈无意义的送人头,“哥哥的事已上达天听,又牵出那么多官员受贿案,妈再疏通不但救不了哥哥,怕还要给哥哥增添罪名。”
打完行贿三板斧的薛姨妈技穷,惶恐:“这可如何是好?”
“联系东宫那条线吧。”事到如今,薛宝钗也只能打出底牌了,“如今,许是只有那位殿下才能力挽狂澜了。”
薛家祖上也是官宦人家,祖父为紫薇舍人,是上皇近臣,很受皇家宠信。可惜,他唯一的儿子却文不成武不就,只喜欢捣鼓一些纨绔子弟的西洋新花样,在朝廷里捐了官也不上心,反而教人欺上瞒下打着薛家的招牌作恶,以至于连累家里吃挂落。
彼时,恰逢太子与诸兄弟争斗得如火如荼。
皇子们在宫外纷纷置业,借身份之便,大肆敛财。并,以此聚集了大批人马在手里。而太子却被困东宫,不得随意行走不说,每年只能拿着一丁点的俸禄过得捉襟见肘。
恰一日。
薛家祖父责骂儿子惊了路过的太子殿下。
薛公立刻向太子殿下请罪。
对这位跟在皇父身边多年且亲近嫡系的紫薇舍人,太子一向表现的没什么脾气,甚至笑问薛公因何动怒。
原来,因为薛父走马斗鸡交了一帮纨绔子弟,薛公心中不悦。这一日,有同仁阴阳怪气的告状,薛公才知道儿子平日里摆弄那些花样也就罢了,竟还借帮忙采购之名从中赚取差价。
被讽刺了的薛公气急了,在宫里便忍不住骂儿子。
薛父在一旁小声嘀咕道:“我也是费了人力物力的,哪有白白操劳的道理?龙井在钱塘才卖一贯钱一两,在京城就要五两银子一两,也不见您不准人家卖啊!”
薛公吹胡子瞪眼。
太子殿下若有所思,却不生气,反笑道:“想不到令公子还有经商天赋。”
后来。
薛父便借太子殿下之名经商,供奉东宫之余,薛家也累积了巨大的财富的。
这也就是后来的,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薛家,一跃成为应天府护官符上最顶尖的世家。与王家联姻,成为四大家族之一。
财富固然是好,但是薛家并不是真的想弃官从商,而是打着从龙之功的主意搏一个更好的前程。
不想太子殿下突然坏了事。
太子坏事,各大家族里,首当其冲的便是借太子之名行商的薛家。若不是有紫薇舍人之后的名头,若不是有联姻的王家,薛家皇商的之名早被蚕食殆尽了。
可即便是如此,薛家也大不如前。眼看再过十年八年薛家就要彻底沦为普通商人,薛宝钗那颗青云之心躁动难安。
“真的有用么?”薛姨妈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上次……上次都……”
薛宝钗眼眶微红,斩钉截铁道:“正因为上次殿下未能相助,此次才愈发的会鼎力相助!”
薛姨妈大喜:“这就好!这就好!”
一叠声的吩咐下去。
王府。
王子腾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记挂着王家声名,王子腾牢记对策后,撇下倚重的智囊幕僚,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回的京。
如今情况急转直下,也没幕僚出主意,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王子腾期盼着,期盼着他们快些来京。
与此同时,长安府受贿案如火如荼的查了下来。
当今使出雷霆手段,从节度使云光到知府张召没受贿所得,革职,永不录用。对行贿的薛家,罚十倍行贿银,限期缴纳,如有迁延,强制执行。
上皇倒是想说两句,一则民心所向,二则当今也没有沾染鲜血,只删掉“永不录用”四个字也就过去了。
此案,唯一受益人,原长安府守备周泉。
当今盛赞其刚正不阿,将其擢升为长安府知府。
至于薛蟠。
因应天府路远,府尹贾雨村尚未递解进京,有命案在身的薛蟠继续收押待审,继续丰富多彩的牢狱生活。
东宫。
接到薛家所求,长孙殿下直想骂娘。他心里巴不得薛蟠那样的人早日身首异处,嘴里不能说、面上不能显。
因为,东宫里追随他的,除了少数不满当今暴戾而转投东宫的官员外,其他都是当初追随父亲的旧臣。这些人追随他就是怕被当今清算,想要一个像上皇一个好脾气的主子继续包容他们的种种不是,使他们能安享富贵。
所以,明明心里很不喜欢,他都要维护。
而且,说起来,长孙殿下对不仅仅是对薛蟠,对整个薛家都没有什么好感。不为别的,只为当年薛家父子做戏。
是的,薛家父子那一场戏,太子殿下是看穿了的。
太子殿下打心眼里瞧不上薛家的手段,若是当时薛家祖父开门见山对他出行商之计,他倒是会高看他们一眼。可是,薛家没有。
太子殿下没发作,一是当时的确需要人来做那些事,二是高高在上的瞧着他们耍拙劣的手段能给他满足感。
可长孙殿下没有那种满足感,他只是不喜欢,除了不喜欢还是不喜欢。
就在不久前,薛家求女儿进宫待选,他碍着毕竟是父亲支使的人,也没当什么大事就应了。不想,薛家女儿却被刷了下来。虽说是被她哥哥连累的,虽说是薛家没有向他报备兄长之事,但是打嘴就打嘴了。
长孙殿下很头疼。
薛家只有薛蟠一个儿子,薛蟠若是死了,薛家就成了绝户。
这教他简直没法交代。
“罢了。告诉他们,孤会尽力保他一命。”
长孙殿下如是说。
林府。
门子接过拜帖:“您稍等。”
出于职业素养,门子确定眼前这位声音尖尖的家奴是太监。所以,这拜帖的主人也就不难划定范围了。
林如海打开拜帖,略看了看,皱起了眉头,思忖良久,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我出去一趟。”
原来,这拜帖不是别人所发,正是东宫长孙殿下。
长孙殿下与林如海相约宫外的园子相见,不必说,定是有事要谈。
“臣见过……”
不待林如海礼毕,长孙殿下连忙托住了他。
“在宫外,林大人不必多礼。此番,是孤唐突了。”
林如海忙道不敢。
长孙殿下引着林如海看园子,每至一处,一一介绍。
林如海心里知道长孙殿下找他有事,而且,愈是这样顾左右而言他,事情愈是严重。可他面上却不显,细心听着,时而点评一二。
“林大人。”长孙殿下耐心终究不及林大人,“孤请林大人过来,是有事想与林大人讲。”
“殿下请讲。”
林如海一派淡然。
“薛家,是奉我父王的命在外经商。”
林如海点头。
闻弦歌而知雅意。
林如海已经知道长孙殿下深意,且故作不知。
“如今,薛蟠出事,薛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为了他求到了孤这里。孤想请林大人高抬贵手。留薛蟠一命。”长孙殿下不看林如海,目光茫然的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