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解释一下罢！”薛蛟黑着一张脸直接冲到薛宝钗面前，将基本厚厚的账簿摔到她面前。

薛宝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薄唇抿作一条直线, 起身便走。

虽说是哥哥, 但到底彼此年纪都大了, 该避忌一些。

薛蛟一把拽住她膀子：“妹妹跑什么？你今儿须得解释清楚了！”

“放手！你这样成何体统？”薛宝钗叱道, “你想说什么, 待我到屏风后与你说！”

薛蛟却不怕她, 甚至不屑的出言嘲讽：“哟？妹妹今儿倒是讲体统了？”

薛宝钗有心病, 听了此话，眼圈登时就红了。可是, 她不肯示弱，强撑着怒视薛蛟。

薛姨妈是个懦弱的, 见薛蛟气势汹汹的冲进来, 她唬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此时，她瞧着薛蛟拉着女儿不放感觉实在不像样子, 也是心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薛蛟：“你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薛蛟到底是男子，薛姨妈如何能拉得开？

“我才要问母亲这是做什么呢？合着你们母女俩合起伙来糊弄我是吧？”薛蛟冷眼瞧着薛姨妈。

薛姨妈怔了一下：“你这怎么话儿说的？”

“怎么说的？照账簿说的！”

初时薛蛟还装模作样一下，现在他是一点也不顾忌了。

薛宝钗制得恼了, 直问道：“账簿怎么了？”

“账簿怎么了？”薛蛟冷笑着，“我好歹也是跟着我爹做了几年生意的人, 你那账簿处处都是漏洞, 当我看不出来么？”

“你爹？二哥哥, 你这是在叫谁？”

薛宝钗教薛蛟那一声声阴阳怪气的反问问恼了, 也不顾自己营造的厚道人设，一针见血的问。

薛蛟被问得一怔，随即冷笑：“妹妹果然伶牙俐齿！你也别抓着我一点口误大做文章，我只问你，真正的账簿在哪里？”

薛宝钗:“我们家的账簿没有真假之分，就只那一个！”

“你唬鬼呢？”薛蛟一个字不信，“市值二三千两的铺子，你一千两出去？几万两、十几万两的古董，你半卖半送？你是不是当我傻？”

“朝廷限期罚银，我不低价出售，如何兑现？你以为外面那些成了精的老狐狸都是什么良善之辈么？”薛宝钗怒极了，“这账簿里每一笔都有凭证，有经手人签字画押，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就去查哪里！但凡你查出我作了假，或报官或族审，我随你处置！别拿什么市值与我胡搅蛮缠！”

所谓君子坦荡荡，没有做过的事情，她薛宝钗并不怕人查。

薛蛟被噎了一下，好半晌才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好！好！你厉害！那我再问你，丢了的那两箱银子是怎么回事？”

“丢银之事是我失责！”薛宝钗认得很利落，“若是二哥哥能找到丢了的银子，我还要谢你！”

这些日子，薛宝钗能查都查了，可是什么也没查出来。所有人众口一词，严守岗位，好像那银子是凭空被调换了一样。

薛蛟望着薛宝钗，嗤笑：“妹妹这张嘴可真厉害！传言果然不虚！我今儿才算见识了！”

“二哥哥若没有事，我便回去了。”薛宝钗不愿意与薛蛟多说一句话，抬脚便走。

然而，薛蛟却不会教她如意：“慢着！”

薛宝钗不得不停下，她强撑着不肯转身，直问：“二哥哥还有什么事？”

“妹妹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没有证据，但是我脖子上顶的这个不是摆设！”

薛宝钗转身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没完没了是不是？”

“还真就没玩没了！”薛蛟咄咄逼人，“上百万的银子，你不存在钱庄里，你放库房？你教我如何不怀疑你监守自盗？”

薛宝钗气得乱战，咬牙切齿道：“放钱庄里难道不要保管费么？”

“上百万两的银子都没了，还在意那点保管费？”薛蛟根本不带信的。

“那可不是一点！是几千上万两！”薛宝钗用力强调，“交了罚银，薛家就不同以往了，我不得不减省开支！”

薛蛟并不相信。

在他看来，把钱放在钱庄里虽然会交一些保管费，但是安全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证。而且，往衙门里交银子的时候，只需要查验几张十几张银票，一盏茶都不要就可以交接清楚，实在是再方便不过的。

所以，他坚信，薛宝钗拐那么多弯儿就是为了借机贪墨。

且不说重重把守之下换银的困难，只说除了她薛宝钗没人会只换走两箱半的银子这一点就锁定目标了。毕竟，再多，薛家可能就拿不出来了。别人不会管薛家会不会抄家，薛宝钗却是要管的。

薛宝钗看薛蛟那眼神，哪还有不明白的？

“你想怎么样？”薛宝钗深知多辩无用，无力的问。

“那么一大笔银子，各处都搜了，偏也没搜到……”薛蛟意有所指。

薛宝钗气得一个倒仰，险些厥过去。

莺儿眼疾手快扶住薛宝钗，然后清楚的感觉到薛宝钗的身子不住的颤抖。

“既如此，你便派人去我那里搜罢！”薛宝钗恨得磨牙道。

薛蛟目的达成，自得一笑，转而问薛姨妈：“妈说呢？”

薛姨妈早被这一场暴风雨给打晕了也打蔫了，一直如局外人一般眼睁睁的看着，连眼泪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此时突然被问，薛姨妈怔愣了一下，身体不自觉的佝偻了下去，无力的道：“你要搜就去搜吧。”

薛蛟满意一笑：“那就请妈多包涵了。”

薛姨妈阖上眼睛。

薛蛟还不犹豫的带人去抄检薛宝钗的闺房。

薛宝钗气苦得颤抖，眼泪断了线珠子似的往下掉。

薛姨妈颤巍巍的走过去，将薛宝钗抱在怀里：“我的儿，委屈你了。”

薛宝钗僵硬着身子，眼神发直，如牵线木偶一般任薛姨妈摆布，却一句话也不说。

薛姨妈扶女儿在身边坐着：“宝丫头，妈知道你心里难过。妈也没想到蛟哥儿他竟然……竟然会那样……怀疑你。不过，搜捡一下也好，一家人心里存了疙瘩反而不美……”

彷如失了魂一般的薛宝钗这时咔咔咔抬头，目光茫然的看着她的母亲。

这是什么意思？

薛宝钗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生锈了一样，什么都理不明白了。

她只觉得心里很难过，很伤心。

她一心一意的为这个家，一点儿私心都没有，为什么就没有人理解呢？

薛姨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补：“我的儿，妈不是怀疑，妈绝对没有怀疑你！妈只是觉得搜一下还你清白也好！”

薛宝钗的嘴角缓缓勾起，慢慢地笑了。然而，那一双眼睛里却冰冷冷的，没有半点笑意。

薛姨妈感觉到不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母女俩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就连一向都叽叽喳喳的莺儿都屏住呼吸，努力充当不起眼的背景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活像有一年那么漫长似的，薛蛟再一次冲进来，怒气冲冲的。

翻遍了薛宝钗房间的一砖一瓦，他什么都没有发现。不仅没有丢失的银子，就连他认为的账簿都没有。

这让他没有办法接受。

为此，他又命人仔细搜了莺儿等丫鬟的房间，同样的一无所获。

薛宝钗看到薛蛟那副模样，冷哼了一声，起身便要回房。

“慢着！”薛蛟唤住她，向后面一招手，竟进来四个众人都不认识的婆子。

婆子对薛宝钗一礼：“姑娘得罪了！”

“你们要做什么？”薛宝钗惊得后退数步，脸色苍白，“难道你们还要搜我的身么？”

“不止是妹妹，所有人都要搜。”薛蛟轻描淡写的说，“妹妹不许人搜，莫不是身上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薛宝钗气得想颤抖。

“姑娘放心，我们很小心，不会冒犯您的。”婆子们板着一张脸说。

薛宝钗一双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了握住。

薛姨妈却是看不下去了：“蛟哥儿，她毕竟是你妹妹……”

薛蛟凉凉的瞥了她一眼，并不回应。

薛姨妈垂下头去，无助的抹眼泪。

“好！搜！搜个明白！”薛宝钗转身向里屋去。

婆子们连忙跟上。

薛宝钗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屈辱的一天，全身被人脱了干净，衣服里的夹层被四个婆子一一摩挲检查，身上拿来提神的香包也被绞开查看，就连她的头发都被拆开来检查了一遍。

她恍惚着，感觉自己好像在又好像不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薛宝钗被冻得身子发青，不住的颤抖。

终于，结束了。

婆子们对薛蛟摇头。

薛蛟十分失望的将目光对准了不停抹眼泪的薛姨妈：“妈到外面廊上略坐一坐吧，免得那些人粗手粗脚的冲撞了您。”

薛姨妈正扶着刚收拾停当的女儿，听着薛蛟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愣住了，完全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

薛宝钗却是第一时间听懂了。可是，她没有动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竟也没觉得愤怒。

薛蛟唤一声：“来人！”

然后，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婆子们就在薛姨妈处公然的抄检起来。

这时候，就算再怎么糊涂，薛姨妈也知道那句冲撞是什么意思了。她气得发抖，张口欲言，最后却又生生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