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你要搜就搜罢!”
薛姨妈如是说。
就这样,薛姨妈扶着薛宝钗来到了廊下坐着。
就那么坐着。
也不说话。
直到莺儿、同喜、同贵等抹着眼泪过来,母女俩也都没有说话。
是的,正如薛蛟所言,所有人都要搜捡,丫鬟们自然也不例外。
很久,久到夕阳下沉,薛蛟再次出来。
这一次,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简直到了要气急败坏的地步。
薛姨妈站起来,张嘴想要跟他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婆子走到薛姨妈跟前:“奶奶,得罪了。”
薛姨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的望着薛蛟:“你连我的身也要搜?”
薛蛟黑着脸,并不说话。
薛姨妈只觉得手脚冰凉,身子不由得战栗。
“奶奶。”婆子催促薛姨妈。
薛姨妈下意识回头看薛宝钗。
薛宝钗本不想管,她在薛蛟搜捡薛姨妈房间的时候就猜到接下来会这样。可是,当薛姨妈这么看过来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到底是长辈,二哥哥这样做怕是不合规矩吧?”
薛蛟眼前一亮,愈发壮大了这最后一丝可能性,反唇相讥:“规矩?从妹妹嘴里听到这个词可真新鲜!”
薛宝钗脸色一变。
薛蛟顿时好像受到了什么鼓舞似的,趁胜追击:“妹妹读《西厢记》读《牡丹亭》的时候不讲规矩!和贾家二公子金玉良缘比通灵的时候不讲规矩!以未嫁之身越过母亲管娘家中馈的时候不讲规矩!现在,倒是和我讲起规矩来了?合着规矩是你养的,你想讲就讲,你不想讲就不讲?天下哪有这样的……”
薛蛟盯着薛宝钗那张一阵红一阵白的脸,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却没注意到此时薛姨妈已经怒不可遏。
“你闭嘴!”薛姨妈大喝一声,“她可是你妹妹!”
薛蛟被这一声吼唬了一跳,随即嗤之以鼻:“我可没有这么本事的妹妹!”
薛姨妈没想到薛蛟竟是不认薛宝钗,叱问:“她怎么就不是你妹妹了?”
薛蛟轻蔑一笑。
过继来的妹妹算什么妹妹?不过是分家产的赔钱货罢了!
当然,这话再怎么蠢,薛蛟也不会说出来的。就好像当年他那么瞧不上薛蟠,却不说一样。如今,可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薛蛟给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半拖着薛姨妈:“时候不早了,奶奶可不要教我们为难了。”
就这样,发怔的薛姨妈被拖了进去。
薛宝钗望着薛蛟,突然笑了,笑得无比讽刺。
薛蛟叫她笑得火起:“你笑什么?”
薛宝钗犹嫌不够一样,撑着廊下栏杆起身:“我笑了你蠢!我早告诉你长房不同以往,已经没钱了!可你不相信,不死心,放弃原本的万贯家财也要过继来!现在好了,白白便宜你二弟不说,很快,你就会发现,你什么都落不着!”
也是她当时一句话没吩咐到,给薛蝌传信的家仆收到婉拒后为了不回来触霉头与送信薛蛟的家仆汇合,两人与薛蛟一家一同回京。
如此,她便失了先机。
无奈,她只能努力说服薛姨妈以君子之名告知薛蛟一家长房的真实财政状态。
薛蛟却信誓旦旦:“我愿为伯母嗣子,不为长房财产!我只想为伯父撑起长房!并替蟠哥哥孝敬伯母、照顾妹妹!以报答伯父和潘哥哥对三房对我的恩情!”
薛姨妈当时感动得跟什么似的。
薛宝钗知道大势已去,无力阻拦,只能求神佛保佑。
然而,神佛果然还是没听到。
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
薛蛟咬牙:“你休想骗我!”
“骗不骗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薛宝钗倒是淡定得很。
她微微抬手:“莺儿,我们回去!”
莺儿连忙搀扶住薛宝钗,主仆俩在薛蛟的注视下离开。
“姑娘,奶奶那里……”
薛宝钗一个眼神过去,多嘴的莺儿就闭上嘴不敢再说了。
主仆俩回到一向幽静的小院,望着满目的疮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拔的花草树木,被翻开的土地,甚至被掀开的地砖,比蝗虫过境还可怕。
“这也太过分了!”莺儿气得发抖。
薛宝钗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游魂般回到房间。
屋里,比外面还不如,简直是重灾区。
衣服散落一地,褥子被剪开,桌椅板凳东倒西歪……
薛宝钗闭上眼睛。
便是抄家也不过如此了!
“啊!”莺儿进来一声惊呼。
“叫人来收拾。”薛宝钗吩咐一声,转身走了。
这一晚,薛家主子们都没有传饭。
薛宝钗独自一人坐在花园凉亭里,夜色渐深,她蜷缩着御寒。
终于,一个响亮的喷嚏。
薛宝钗知道她不能这么下去了,否则身体要受不住了。
于是,晃晃悠悠回去。
破坏容易,恢复难,这么短的时间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能休息了。
薛宝钗躺回去。
她想睡一觉,只是睡不着。
“奶奶。”
薛宝钗听到薛姨妈来了,却懒得动,索性闭起眼睛装睡。
顶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薛姨妈看到女儿已经睡下,不得已又往外间去抹眼泪。
搜了身还不死心,薛蛟又命人将薛姨妈的院子翻了个遍,所以,她到此时才来女儿这里。
“奶奶快别哭了。”莺儿劝。
别劝还好,这一劝薛姨妈的眼泪愈发止不住,更打开了话匣子:“蛟哥儿为什么会这样?自打他来,我把他当亲生儿子一般对待,衣食住行事事想在前头,难道他都感觉不到吗?”
薛宝钗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
薛姨妈是真的把薛蛟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就连今儿薛蛟抄检她们家的时候身上所穿的衣裳也都是薛姨妈亲手做的。甚至薛蛟一开始只唤她做母亲,可她却再三要求他喊她妈。图的就是个母子亲香。
包括薛蛟身上挂的荷包,那是薛姨妈迫薛宝钗给他做的。
可是,有什么用呢?
不是一家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一家人。
“定是有人教唆了他!”薛姨妈咬牙切齿的断言。
薛宝钗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妈总是这样!凡事都是别人不好!都是别人的错!当初哥哥就是被妈这样惯坏了!”
薛姨妈突然听到女儿的声音,唬得愣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往屋里去了。
“你醒了?”
薛宝钗翻身面里,不肯再说话。
“是我把你吵醒了么?”薛姨妈可怜兮兮的站在女儿床边。
薛宝钗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或许……”薛姨妈坐在女儿床边,她现在只想和以前一样,和女儿说说心里话,“或许真的是我看错了薛蛟!如果当初你拦下我送去三房的书信就好了!”
薛宝钗心中气苦。
她何尝不想拦下?可是当时她们母女俩关系那么紧张,她如何敢提?
她想着,薛蝌赶在薛蛟之前同意了即可,没想到……
或许真的是天要亡她。
“宝丫头,妈一向都不如你有主意。以后妈都听你的,你别生妈的气了好么?”薛姨妈小声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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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薛宝钗,其实之前说了很多,她很疼她妈,而且,为那个家牺牲真的很不小,自己简朴不说,屋子像个雪洞,原著第四十回【摘录: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有说这是薛宝钗自己不爱花啊,粉啊的,但是我觉得年轻的女孩吧,很难不爱那些,应该是压抑着自己。
后文,有她对邢岫烟说的话,我想应该是可以证明一下,第五十七回【摘录:“但还有一句话,你也要知道:这些妆饰原出于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你看我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着,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将来你这一到了我们家,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只怕还有一箱子。咱们如今比不得她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必比她们才是。”】“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我觉得是说明问题的。
还有就是,她要香菱跟她去大观园时对薛姨妈说的话,【摘录:宝钗道:“妈既有这些人作伴,不如叫菱姐姐和我作伴去。我们园里又空,夜长了,我每夜作活,越多一个人,岂不越好?”】“每夜作活”,作什么活没说,但是我想起史湘云要做针线到三更天的事,又是香菱能帮的,我想大概也就这些。
因为她的减省,我安排她没有将银子放在钱庄,古代的钱庄存钱是要收保管费的,我没查到是按什么比率收的,我自己猜哈,就按照咱们银行的汇钱收的手续费来看,古代百分之一还是有可能的。如果有了解的小天使发现bug,麻烦留言告诉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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