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开始出现影影绰绰的人影, 行动却十分迟缓僵硬, 不像一个鲜活的人。
也不知道是幻境本身带来的缺陷, 还是那些真的都不是人。
路三生往外瞄了两眼，便转回了头：“小瞿, 你的剑借我一下。”
“啊？”瞿秋月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随身带着的剑刚刚被自己随手丢到了车座下面, 她点点头, “好，在第三排的座位下面。”
“一会儿你只管往前开，不要怕。放心, 我就在你后面。”路三生用脚尖勾来的剑，长剑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剑器，只是未开刃, 分量倒是不轻，她笑了笑, 问, “练过剑啊？”
“嗯，学过一点。”瞿秋月小声答道，“我爷爷
06.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开始出现影影绰绰的人影, 行动却十分迟缓僵硬, 不像一个鲜活的人。
也不知道是幻境本身带来的缺陷, 还是那些真的都不是人。
路三生往外瞄了两眼，便转回了头：“小瞿, 你的剑借我一下。”
“啊？”瞿秋月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随身带着的剑刚刚被自己随手丢到了车座下面, 她点点头, “好，在第三排的座位下面。”
“一会儿你只管往前开，不要怕。放心, 我就在你后面。”路三生用脚尖勾来的剑，长剑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剑器，只是未开刃, 分量倒是不轻，她笑了笑, 问, “练过剑啊？”
“嗯，学过一点。”瞿秋月小声答道，“我爷爷是开武馆的, 不过他不太喜欢女孩子学这些, 我都是看着别人自己学的。”
“架势还挺漂亮的。”路三生说道，“你要是还想学，回去之后我可以教你。”
“诶？真的吗？”瞿秋月早已被路三生先前那一手所折服，眼下连一点怀疑都没有, 只剩下高兴了，“那真是太好——啊！”
正说着话，路当中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脸模糊不清，但猛地蹦出来还是让瞿秋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踩刹车，然而路三生按住了她的肩，命令道：“继续开。”
瞿秋月一咬牙，直接撞了过去，预想中的撞击感并没有出现，她们只是撞过了一道虚影。
后面沉默许久的慕夕雪终于再度开了口：“不止一层幻境。”
路三生退回原本的位置，一剑没入顺着窗户缝爬进来的人形物体，黏稠的黑色液体溅到她的脸上。
“嗯，那就是升级版。你还害怕什么？”路三生一把推上窗户，一边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污浊液体，“或者，这里还有什么人？”
“我不知道。”慕夕雪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色，她转了转自己的剑，盯着剑尖的血痕发了会儿呆，“我也害怕历史重演，人间变成地狱。害怕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类。”
慕夕雪话音刚落，街道上歪歪斜斜的人群陡然暴增，前赴后继地向着这两大巴车扑过来。
瞿秋月险些被吓得尖叫出声，在那之前路三生便一剑将刚刚爬到窗口来的人形生物敲了回去，顺带帮瞿秋月也关上了窗，并朝她安抚地笑笑：“别怕，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瞿秋月咬着下唇点点头，路三生才退回去。
“看来问题要一个个解决。”路三生摆出要与慕夕雪促膝长谈的架势来，“为什么会害怕？”
慕夕雪反而露出费解的神情来，她反问：“你为什么不怕？”
说着，她扫视一圈周围那模糊而惨烈的景象，人与人互相蚕食，人已不是人，而是没有思维的魔鬼，只剩下她一个人站于怪物当中，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满心的惊恐与绝望。
如果那样的未来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呢？
那些死去的先祖亡灵会怪罪她的无能吗——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她本就是背负这样的责任的而生，也是在这样的责任中长大，这是她唯一存在的意义。
如果她没有做好，没有能阻止那样惨烈的未来，她本身的存在又算是什么呢？
于是自从看到某些历史的端倪开端之后，她便开始越发的惶惶不安，连带着对路三生的杀意也在不断加深。
她害怕，害怕自己阻止不了悲剧的未来，害怕自己的能力不够，害怕不全的天命让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
慕夕雪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她曾经做过这样的梦，一眼望过去，满世界的雪，染着红丝降落，雪中没有人，只有无数的行尸走肉在一片死寂中麻木地行走。
这样的恐惧不是人之常情吗？
正因为如此，慕夕雪反而对路三生的平静感到费解，她似乎完全不理解自己恐惧产生的原因。
换句话说，她似乎从未对此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恐惧。
慕夕雪忍不住问：“欧阳卿害怕什么？”
路三生想了想，回答道：“怕黑。”
慕夕雪愣住：“只有这个？”
路三生点了点头：“对。卿一直都怕黑，也只怕黑。”
慕夕雪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难道她就一点也不担心人世间的灾难吗？”
怎么会有人不害怕那个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惨状的未来？除非她全然不在意，不在意那些死去的人，不在意这个世界的未来。
“但卿已经为这个世界而死了
人之常情吗？
正因为如此，慕夕雪反而对路三生的平静感到费解，她似乎完全不理解自己恐惧产生的原因。
换句话说，她似乎从未对此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恐惧。
慕夕雪忍不住问：“欧阳卿害怕什么？”
路三生想了想，回答道：“怕黑。”
慕夕雪愣住：“只有这个？”
路三生点了点头：“对。卿一直都怕黑，也只怕黑。”
慕夕雪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难道她就一点也不担心人世间的灾难吗？”
怎么会有人不害怕那个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惨状的未来？除非她全然不在意，不在意那些死去的人，不在意这个世界的未来。
“但卿已经为这个世界而死了。”
路三生仿佛猜到了慕夕雪的想法，她偏过头，看向外面明明灭灭的人影，仿佛感知到了幻境主人内心剧烈的挣扎，但她没有提醒慕夕雪。
“人为什么要恐惧自己的责任？卿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责任，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她从来都是尽她全部所能，职责之外，再纠结又有什么意义？天命者也是人，也是人类一员，人得自救，天命者也不过就只是这个世界自救的产物罢了，如果真的有什么存在可以拯救所有人，那也不是人类本身，而是神。”
“天外一颗陨石便能毁灭一个维持千万年的时代种族，谁又敢说人类就能够永生不灭？如果那样的未来真的来临，卿也不会害怕后悔，因为她已经在世界滑向深渊之前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她已经为之而死，连命都毫无保留地交出去了，又为什么还要有那些虚无的愧疚与恐惧？”
所以那么多的人说欧阳卿凉薄，却不会有人说她未尽到自己的责任。她从未将自己看得太高，妄想拯救所有人，也不会在人间需要她时退缩一步，更在意识到自己责任的最初，做好了接受最坏的结果的心理准备。
因此她的本心从来都坚不可摧，冷静到不近人情。
所以她最后毫不犹豫地赴死，做她所能做的一切努力，至死都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无愧便无惧。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欧阳卿那样天生薄情，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不在意自己的荣誉名声、甚至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一切隔绝在身外。人之常情四个字，从来未在欧阳卿身上显现过。
“让我们换一个问题。”路三生顿了顿，说道，“如果这个世界快要毁灭了，只有你死了才有一线救它的可能性，但更有可能只是白死了，你愿意去死吗？”
“我……”慕夕雪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隐约明白过来自己与欧阳卿差在何处——她始终脱不开“救世主”、“天命者”这样的名号本身，总是强行将一切责任压到自己身上，责任之外，人言、名誉便接踵而至。
她从不是单纯地为了随便一个普通的人能够不受到鬼怪的伤害而去做些什么。
她将自己的责任看得太大了，也太空了，甚至不如天生薄情的欧阳卿所真正做到的事更多。
——至少欧阳卿从来不纠结于自己失去了什么，如果欧阳卿与她换位，或许根本不会纠结于不全的天命这种问题，她只会吊儿郎当地生活，然后在周围的人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又在骂声中轻巧地抽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