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翟俊彦一生中未曾忘记过的夜晚。

曹雨燕出生在一个比翟俊彦的老家还偏远的山旮旯里, 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 母亲早死。在她十一岁时，父亲把她卖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当老婆, 她不仅要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那个男人还打她。起初是偶尔打一次，后来隔几天打一次，再后来每天都打, 鸡毛蒜皮的小事惹到他就会动粗。曹雨燕终于受不了了, 独自逃了出来。她没有任何证件, 没有钱，也没有亲人朋友，中间具体经历了些什么, 她只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总之后来她来到了这个县城里，四处打/黑工, 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个当官的，正是那当官的帮她把户口和身份证的事解决了, 给她谎报了几年年龄，这才把自己弄成年了，名正言顺地进了天上人间工作。而今回想起那些三餐不继的日子, 仍历历在目。

什么礼义廉耻，曹雨燕早就没有了这种心思，她有自知之明, 没有正经男人会看得上她。她问了翟俊彦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你说, 是不是打我出生时起, 我就该死？”

也许，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那又如何？如果被骂几句、被打几顿就能活下去，又有何妨？

翟俊彦的内心受到了震动。曹雨燕和宝珍是那么地不同，宝珍家世清白，为人贤淑，秉性单纯，对一切事物都有着一种先入为主、理所当然的美好想法。和她比起来，曹雨燕就像一块烂泥地中的石头，肮脏不堪，千人踩万人踏，可她偏偏有着一份独一无二的倔强。她的浓妆艳抹里顽强地散发着青春的朝气，她毫不吝啬地展现自己的美，哪怕是肤浅的、艳俗的美。

翟俊彦平生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强烈的、禁忌的、扭曲的甚至丑陋的爱，它是那么狂热，近乎要吞噬掉他的生命。他曾鄙夷曹雨燕，现在他鄙夷自己。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对自己不耻，可这种不耻在排山倒海的欲望和本能面前不堪一击。

翟俊彦和曹雨燕开始了地下情。翟俊彦是有妇之夫，曹雨燕也不可能把自己公开地绑在一个穷保安身上，她的青春就是她的资本，是要用来投资和交易的。这种默契，双方没有明说，却心照不宣。

没多久，曹雨燕就攀上了天上人间的大老板关哥，艳羡得其他女员工敢怒不敢言。曹雨燕是个唯利是图的女人，唯独翟俊彦是她的软肋，关哥给她零花钱，她就偷偷地给翟俊彦买各种吃的用的。这些东西翟俊彦不敢带回家，她就给翟俊彦塞钱，让他自个藏着，她说男人不能没有私房钱防身。

两人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暂且得过且过，混一天是一天。可谁都没想到，他们这段意外的插曲，结局会来得那么快。

那天晚上下班后，关哥搂着曹雨燕，有说有笑地走出天上人间，翟俊彦一如既往地在门口守着，心情复杂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正因他出了神，以至于歹徒突然现身时，他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随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杀人凶手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凶狠地捅向两人。

他拔腿冲了出去。

可是，晚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千钧一发之际，关浩将曹雨燕一把推到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下了歹徒的第一刀。关浩好歹在道上混了那么些年，生生死死的场面经历过不少，有一定的应急能力很正常，而曹雨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那会儿除了被吓得失魂，什么也做不了。

翟俊彦也什么都做不了。他爱着的女人，就在他几步之外，倒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