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阴阳师世界, 阴阳寮。

“来了来了！”守在门口的狐狸小白跳起来。

玉藻前带着小烟尘渡的身影出现。小烟尘渡尚在昏迷中，个子小小的，被包裹在狐火里。

“啧，”酒吞童子抱臂, 感慨，“玉藻前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玉藻前理都不理他。

他走到安倍晴明身边，“准备好了吗？”

安倍晴明点头,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玉藻前？”

玉藻前轻描淡写，“修为而已。”

安倍晴明知道劝不动动，不再多说。事实上，能用修为换来一条人命, 已经很值当了。

一行人来到施术之地。

玉藻前轻轻把烟尘渡放到绘着五芒星的阴阳台上, “晴明。”

可以开始了——

安倍晴明面露难色，看了看玉藻前。玉藻前会意, 伸手, 毫不留情地拔下自己一根尾巴, 接着，第二根，第三根……

千年妖狐，百年成妖, 剩下九尾皆是修为, 一尾百年。

九根尾巴定型后, 就不再多长了。

安倍晴明看得心惊胆战屁股疼。

偏偏他大舅还若无其事，拔尾巴跟拔毛一样。

只有狐妖一族的人才会懂——尾巴，是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必要时候为了尾巴连生命都可以舍弃。

更何况，这修为化尾，其中多少不易和艰难，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

玉藻前天生聪慧，每条尾都只用了一百年。有的狐狸用了上千年，还一条尾巴都没有！

一旦舍弃，那这些妖力、修为……统统都没有了。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看来这个人类把他的心拴得足够紧啊。

眼看玉藻前只剩四尾，安倍晴明连忙止住了他，“其实一根就够了。”

“无妨。”玉藻前神色不变，再次拨下一尾，“这是我欠他的。何况你不是说了，给的尾巴越多，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吗。”

“是这样没错……”

可也要看你自己承受不承受得起啊！

“别拔了，自己留三条吧！”安倍晴明叹息。

突然失去六条尾巴，玉藻前深渊般的妖力霎时被抽去一大半，剧烈的痛苦侵蚀全身。可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玉藻前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八岐大蛇从暗处走出，“你的算盘都得逞了啊，晴明。”

玉藻前妖力半数散尽，再也对平安京构不成威胁。

这种事，玉藻前自己也早就料到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请八岐大蛇来帮忙的，”安倍晴明道，“有他在，成功的把握会更大些。”

毕竟八岐大蛇是神明。

玉藻前没再多说什么。

八岐大蛇阴笑，示意昏迷的烟尘渡，“我可是看在这个人类的份上。”

不然怎么会帮玉藻前的忙。

但烟尘渡这个人类……好歹也在他曾最危难的时候帮过他。

安倍晴明深吸一口气，“好，那开始吧。”

“我们也来帮忙！”

房门突然被打开！

萤草、彼岸花、茨木、酒吞、荒川之主、金鱼姬、辉夜姬、万年竹……那些被烟尘渡和玉藻前找回来的式神们，全部出现在门口。

安倍晴明一笑。

“那就拜托各位了。”

***

十天后。

烟尘渡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模样，只是一直没有醒来，精致的眉眼安静地闭合，一头银白色的发铺散在枕上，如练如华。

“玉藻前，”安倍晴明推门而入，“你先去休息吧。”

“无妨。”

安倍晴明皱眉，“突然损失了这么多修为，还不吃不喝地守着，就算是你也吃不消。”

玉藻前没说话。

“况且，”安倍晴明叹息，“灵体想要从灵界回来，难度不亚于魂魄从地狱归来，所经历的艰难是常人无法想象，连神仙都承受不起。”

烟尘渡并没有死，那些消失的记忆和灵魂并没有去冥界，而是来到狭缝之间的灵界。

安倍晴明、玉藻前、八岐大蛇和所有式神，费尽力气，才终于把那些灵体召回。

但能不能醒来，只能看烟尘渡自己。

玉藻前仍旧道：“无妨。”

他道：“我相信他。”

安倍晴明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转身出了门。

又过了几日，深夜时。

烟尘渡睁开了眼。

他……他还活着？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这是哪里，晴明的阴阳寮？玉藻前来找晴明了？

床边，玉藻前折扇合拢，斜撑着脑袋，似乎在小憩，眉宇间淡淡的倦意。

烟尘渡感觉就像重生了一般，他试着用了一下灵力，瞬间瞪大了眼睛。

不对，这是妖力？

感知到了妖力波动，玉藻前双眸猛然睁开。

四目相对。

烟尘渡被对方金瞳里的神色震慑住了，迟疑道：“玉，玉藻前？”

玉藻前盯了他好久，忽然笑了，凑过去，唇齿缠绵。

“欢迎回来，大人。”

“……”

……

“呀！”

安倍晴明带着一群式神，循着感知找来，速度最快的山兔首当其冲，一看到屋里的两人，整只兔都不好了，“羞羞！”

立刻冲了出去。

“咳咳！”

安倍晴明挡在门口，回过身，对着一群恨不得越过他把脖子伸到房间里的式神道：“我知道你们都关心烟尘渡大人，可他现在刚醒，身体还不太好，过儿会再让他来见你们。”

说完，不顾众式神渴望的小眼神，安倍晴明进屋，关上了门，看向床边的两人。

烟尘渡用力推开玉藻前。

亲什么亲，要不是晴明拦着，脸都要丢尽了！

安倍晴明：“感觉怎么样？”

“挺好，”烟尘渡道，“是你救了我吗？”

“不是我。”安倍晴明笑着，视线投向坐在床边的玉藻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烟尘渡也注意到了玉藻前那孤零零的三条尾巴，“这是……”

电光石火间，他就明白了所有的事。

很多复杂的情绪在烟尘渡胸口翻涌，有一瞬他甚至想跳起来大骂玉藻前——尾巴是想拔就拔的吗？！

最后，他还是垂下眼帘，声音细小如蚊鸣，“谢谢。”

“对了，晴明，”烟尘渡看了看自己银白如雪的发，眉心微蹙，“我是变妖怪了吗？”

这个安倍晴明同款造型……

他很清楚自己当时的身体状况——以人类的形式，是完全无法再继续活下去的。

安倍晴明：“唔……准确说来，是半人半妖吧？”

“……”烟尘渡艰涩道，“换个称呼吧。”

这四舍五入一下就成人妖了。

安倍晴明：“那半妖吧。”

跟他一样。

“以后，你就不用再担心寿命问题了，”安倍晴明一笑，“好好享受新生吧，烟尘渡大人。”

安倍晴明走后，烟尘渡和玉藻前待在屋内，气氛有些微妙。

“玉藻前，这件事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玉藻前提起。

他摸了摸玉藻前搭在床上的三条尾巴，叹气。

换了别人可能还以为，大佬要想不开变三尾狐了呢。

“大人从灵界归来，一定经受了很多艰难吧，”玉藻前淡淡道，“我知道大人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