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厌迟冷笑一声,掀开衣摆又直直跪下,默默承受着杖刑。身后原本快要痊愈的伤口再一次被撕扯开来,鲜血缓缓渗透衣物,染红了后背。
朱启明看到这鲜艳的红色,顿觉愉悦。亲眼看完这实打实的刑罚后,他才开口道:“眼下父皇忙着殿试,无暇管教你。你便跪在这,殿试结束了你再起身吧。”
殿试未限制时间长短,写完即可,若是有一人迟迟无法交卷,殿试便不能结束,而历年来考员们皆是种种谨慎,断不会轻易交卷,往往一场殿试下来大多要两三个时辰。莫厌迟若是一直跪着,只怕十天半月都得称病养伤了。
莫厌迟无意招惹是非,今日乖乖跪着,往后日子还能勉强度日,若是起身走人,只怕下次会被罚得更惨。
朱启明见他安分下来,这才稍稍消气,又因天气炎热,便留了两人看着,自己浩浩荡荡离开了。
日头渐起,初夏的艳阳已有了几分温度,不断灼烧着底下万物。几只提早破壳的知了爬上枝头,弱弱地叫唤起来。不知不觉,已近晌午。
偶尔有宫女太监路过,皆是低头匆匆走开,不敢看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少年,生怕这一眼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身旁看守的两人不知躲到了哪个阴凉的地方闲谈,长长的石板路上唯有他一人。
莫厌迟身后的伤口不再流血,里衣掺着鲜血贴在背上,黏腻难忍,稍稍一动又扯到了好不容易才凝固的伤口。他唯有保持着笔直的姿势,才能让自己少受点罪。
每次觉得痛苦时,莫厌迟总会想起在望乡台的日子。三年前的轻狂少年,肆意玩笑,无忧无虑,不想一朝入宫,落入无间地狱,日日挣扎,越陷越深。
忽而,莫厌迟突然想起了那个书呆子萧知尽,但也是短短一瞬,左右自己同望乡台的种种已是两个世界,所谓旧人旧事,多思无益。
……
萧知尽落下最后一笔,稍稍将笔迹吹干之后,不再审查,直接交给了监考官。因江婉仍在埋头书写,他便先出了保和殿,到殿外等候。
萧知尽慢慢踱步,走到了早前见到莫厌迟的地方,学着他眺望远方。
前方是京城的郊外,除了巍峨青山和连绵的白云外,荒无人烟,看来莫厌迟只是单纯放空,萧知尽没有多想,只顾看着。直到后来他入朝为官,同僚无意说到这个方向是通往望乡台的,他才明白,莫厌迟是在思乡。
看了半会,有宫人走了过来,道:“大人,陛下吩咐了,考完的考员可到偏殿稍作歇息,用些点心后再离宫。”
一时半会江婉不会出来,萧知尽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便点点头,道:“谢陛下。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保和殿偏殿素日无人,里面摆设也较为简单,好在每日有宫女打扫,不至于破旧不堪。
萧知尽进了偏殿,便见几个先出来的考员围在窗边,正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见有人进来,便静了静,继而又看向了窗外。
一个同萧知尽关系尚佳的考员见到是他,走了过去,道:“你也出来啦,感觉如何?”
“尚可。”萧知尽指着那些人,疑惑道:“他们在干嘛?”
“嘘,小点声。你自己去看看。”
那人说的神神叨叨,萧知尽甚是不解,便走了过去,不曾想接下来见到的一幕竟险些让自己疯掉。
早上还神采奕奕的莫厌迟此刻面无血色,一身狼狈地跪在不远处的石板路上,双眸无神地盯着某处,脊背挺得笔直,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尊严。
萧知尽只觉被一盆冰水兜头淋下,彻头彻尾的凉,他不忍地移开视线,努力克制住自己冲过去的冲动。
同窗见状,道:“知尽,你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无事,我先回去了,待会帮我跟江之晚说一声。”萧知尽道。
“好,那你路上小心。”
萧知尽有气无力笑了笑,急匆匆离开了偏殿,关门之际听到有人叹息:“这二皇子果真是不得宠呀……”
不得宠……
也罢,待来日我必让你成为万人景仰的王。
冥冥之中,莫厌迟心头一动,扭头看向偏殿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萧知尽回到了林章学舍,恰巧碰上了要离开办事的邢衍。邢衍见是他回来,急忙道:“主子,二皇子他……”
“我知道了。原因?”萧知尽道。
“大皇子府中的人说是二皇子没及时给他行礼,因而被罚。只是这二皇子为嫡子,大皇子庶子,便是不行礼也不至于罚得那么重啊。”邢衍蹙眉道。
“正是因为他是嫡子才会不断招来祸端。”萧知尽沉着脸道:“既然如此,你便跟我走一趟大皇子府吧。”
“啊?”邢衍大吃一惊,问道:“那二皇子怎么办?”
“无事,去了再说。”
“好。”邢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