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言又止,莫厌迟却明白那未尽的话语。
许是见到故人的缘故,莫厌迟一直紧绷的心骤然炸开,从未在人前诉说的苦楚决堤似的倾泻而出,他细数着这三年来难熬的日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萧知尽的倾诉。
萧知尽静静听着,不去打断他的话,待他提及好几次险些命丧宫中后,这才起身,不忍再听。
莫厌迟见状,自嘲道:“可笑吧,分明是百姓都羡慕的皇子之位,于我而言却是无妄之灾。初来宫中,我夜夜梦魇,梦到我娘,梦到你,梦到夫子,可是醒来之后再无温存,只有阴谋算计,接受也不行,不接受也不行,从头来我便没有选择的余地。”
萧知尽道:“如今你可以选择了,生死由你而定。”说罢,将掌心的渡鸣摊开。
继续逆来顺受,待到其他皇子继承大统,莫厌迟绝无活路,若是趁着宫中即将注入新血脉之际招揽贤才,与之一博,反而能闯出一条路来。
莫厌迟自是知晓,他盯着渡鸣想了许久,最后伸出手来,连同萧知尽的手一起紧紧攥住,道:“萧知尽,我选择生!”
萧知尽眸光深深,与他相视而笑。
次日,莫厌迟还在熟睡中,外面便喧闹一片,将之吵醒,他喊了几声,叶悯这才赶了进来。
“外面怎么回事?”
“回殿下,大皇子来了,正在教训府上的奴才们。”叶悯额上冒着冷汗,劝道:“奴才已跟大皇子说您身体不适,仍在休息,这时候您还是莫要起身了。”
莫厌迟撑起身来,道:“更衣吧,皇兄驾临,本王岂能不出去迎接。”
叶悯欲言又止,碍于莫厌迟是自己的主子,不能不听,便磨磨蹭蹭地去取来衣裳,替他换上。换里衣时,他发现莫厌迟身后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一些昨天还不断渗血的伤口也结了痂,不久即可痊愈。
主仆两人在房中悠哉悠哉用完膳,中厅的朱启明也训斥够了,这才想起来莫厌迟。
他正打算唤人去找,莫厌迟便出现在了门口,经过一夜静养,此刻的他脸色好了许多,只是眼底还泛着淡淡的青色。
未等莫厌迟上前行礼,朱启明便嘲讽道:“可以啊,神不知鬼不觉就搭上了卫灵将这条大船,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昨日大皇子府中遭袭一事被压了下来,民间虽有些许流言蜚语,也不至于闹得满城皆知,莫厌迟回府后就倒下休息,自然是不可能听到这些闲话,故而提及卫灵将,他倒是愣了下,随即道:“皇兄说什么卫灵将,臣弟不知。”
“你还装傻是吧,来人!”朱启明抬抬手,将带来的侍卫叫了进来,道:“给本王搜。”
渡鸣是卫灵将信物一事天下皆知,只是鲜少人知道是要亲主所赐才能使用的,朱启明不似莫厌迟那般常看些不关乎江山社稷的野史,自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知道一件事,拿到渡鸣,便可坐拥天下、掌握权力。
莫厌迟站在门口,看着在自己府上四处搜查的侍卫,冷声道:“皇兄这是何意?”
“近日本王府上被盗了一件稀世珍宝,昨夜有人见到窃贼往你府上逃来,本王怀疑赃物在你这儿,所以来找找。”朱启明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在找一个让自己任意妄为的借口罢了。
莫厌迟不阻拦,任之肆意翻找,同时也将底下人的神色一一看了遍,有幸灾乐祸的,有惴惴不安,也有习以为常的。
带头的侍卫去了莫厌迟的寝宫翻箱倒柜寻了一番,发现并没有要找的东西,带着人回来复命,“殿下,没有。”
朱启明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二皇子身上不是还没搜么。”
“皇兄是在说臣弟是那个窃贼?”莫厌迟道。
朱启明不以为然,道:“这不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才要搜身吗,皇弟莫要误解本王用意。”
莫厌迟冷笑,对于走上前来的侍卫并未反抗,坦坦荡荡地敞开让他们找,侍卫搜了搜,仍是空无一物。
朱启明有些沉不住气,道:“卫灵亲主是不是把渡鸣给你了,给本王拿出来。”
“皇兄说笑吧,卫灵亲主岂会将渡鸣随意赠人。”莫厌迟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若是无事,皇兄便请回吧,晚些时候臣弟还要同父皇请安呢。”
朱启明面色铁青,扭头狠狠地瞪着莫厌迟府上的一个小厮,气得甩袖而去。
昨日知晓莫厌迟同卫灵将亲主相识后,朱启明便让二皇子府上的眼线盯着,果不其然,夜里传来消息说莫厌迟得到了渡鸣,朱启明一时按捺不住,起了抢夺之心,不料一番周折后竟是空手而归。
那个小厮平日负责莫厌迟的起居,偶尔会接替叶悯的位置来守夜,想来是这两日听到了他和萧知尽的谈话。莫厌迟暗自庆幸,好在萧知尽顾忌他身上的伤,来时为他上了药,说了两句就走,不曾谈及什么。
被朱启明瞪了一眼的小厮急忙看向莫厌迟,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顿时心底一凉,他的死期到了。
待朱启明离开后,莫厌迟召来府中所有人,包括那名小厮在内,为防止他逃走,莫厌迟专门让叶悯盯着他。
二皇子府坐落在京中繁华之处,宅邸也不算小,下人却是寥寥无几,包括车夫在内竟只有二十来个。
看着这些心思各异的人,莫厌迟开口道:“今日之景你们可看见了?”
“皇兄肆意搜查二皇子府,丝毫不顾及皇室颜面,说到底不过是本王不得宠罢了。只是尔等作为下人,不管主人得宠与否,忠心才是你们该做之事,平日里本王不多管教,是不是让你们认为本王过于无能了,竟干出些卖主求荣之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