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逐换了身钱塘本地流行式样的服装,还是墨绿为主,少了玄黑,多了嫩青,腰间大模大样地悬着坤玉,桃李栽春的华彩中点缀了一些南方杏花烟雨的璀光。
拿着英雄帖过来的江湖客们,见到林静逐自然免不了一顿夸赞。些许几人曾与林家堡中的某位有过一面之缘,便会叨叨提起当年事。林静逐始终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不过分冷也不过分热,让店中伙计领人落座。
中庭茶楼棋室的廊上,罗雀跨坐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院的这副热闹,松鼠摸到他口袋里去抓瓜子。董俊在手,林静逐便不欲他出面涉险,只在旁边瞧着。
乌停云一身黑衣,提着精钢棍上来,默不作声地在罗雀旁边站住,背对前院。
罗雀顿时兴趣转移,屁股在横杆上挪滑,勾住乌停云的肩膀说道:“你的骓逝雪来了吗?”
乌停云:“……”
乌停云脚步轻点,整个人已飞到了中院走廊另一侧的窗户上。这中庭是给住客用来消遣解闷的,有茶楼、棋室与戏台等,户牖华丽多以彩帛装饰,乌停云这么挂上去,像一片墨色的布。
罗雀的脑沟是直的,因认定乌停云私慕骓逝雪,便觉得骓逝雪是位女子,转身向林静逐宴请群豪的前院厅堂望去,从中寻找女客,将身上挂着的松鼠当做聊天对象,实则依旧在捉弄乌停云。
罗雀说:“骓留月长得还不错,想来骓逝雪定是位大美人。哎老大,你听说过江湖的第一美女是谁么,有没有林静逐好看?没林静逐好看的话,就别自称什么‘第一’了,我第一个不服。骓逝雪要有林静逐一半好看,我说不定可以去追求一下,老大你说怎样?”
乌停云:“……”
乌停云很想一棍子敲晕这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他将目光瞥向一边,目光穿过空无一人的棋室,穿越对面雕花华丽的窗户,一直落向远处的湖面。湖面之上,一艘画船如树叶摇曳,船头站着的人白衣飘洒,气质卓然。
“他来了。”乌停云何等眼力,又何等心结难解,一眼便知那白衣人便是骓逝雪。
乌停云心中一悸,自窗户落下,忽地前院传来一声巨响,他整个人终于回过神,下意识将罗雀拉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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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
“之”字厅堂上下贯通,整整三楼坐满了钱塘有头有脸的帮派当家。
林静逐纵身后跃,落于二楼扶栏处,一柄青锋刺入他身侧的栏杆,剑身微颤。林静逐目光下落,随手将青锋拔出,握于手中。
一楼大堂的骓留月指着他骂道:“你绑架我的孩儿,冒充林家堡后人,如今又在这么多人面前污蔑我们滥杀无辜,到底是何居心?!”
林静逐动作迅速,昨夜被人偷袭之后立刻便往钱塘各处帮派递送英雄帖,曝露身份,让骓留月无法继续在暗中行动,失了先机。
夫妇二人知道今日乃是一场鸿门宴,来时便已商议要不顾一切抢占先机,直接让林静逐当场毙命也无不可。
哪知众人落座之后,店里伙计牵过来一个孩童,正是骓留月失踪多时的孩儿董俊。
骓留月一时惊一时喜,就要去抱董俊,却被一旁做小二打扮的人按住。那小二面无表情,内力却不容小觑,骓留月心中顿觉不妙。
林静逐说:“董俊,说说你是怎么走失的。”
董俊便说:“那日爹爹哄我睡觉,丫鬟过来喊爹爹,爹爹就走了。我躺了会儿,又听见爹爹的声音,便爬起来去找他,却看到他和米叔绑了一个人去了库房,出来的时候那个人不见了。我觉得好奇,就跑过去看——”
林静逐淡说:“不见的那人,相貌如何?”
董俊说:“他的鼻子很大,是红色的。”
堂下一人惊道:“那不是行脚帮的方大鼻子么,大家好一阵没见他,都说他是不是喝醉了栽哪个沟里没爬上来。”
顿时有人醒悟:“原是被长兴镖局抓去了?!”
骓留月心中慌乱,震惊地看着林静逐,却见墨绿锦袍的青年面如冠玉,眼中流露出冷霜般的哂然。
怎么说长兴镖局在钱塘也是有头有脸的,在座江湖客之中又不知有多少与长兴镖局交好,骓留月见林静逐孤身一人,当即以一柄青锋剑掷出。
青锋剑掷空,被林静逐握在手上。骓留月岂会在此时后退,佩剑出鞘,整个人向林静逐袭去。
林静逐悬于半空,仅以栏杆为一足支点,长身而立,一手按着剑柄,一手在剑身上屈指扣弹,瞬间剑吟如海啸奔腾,满楼江湖客都感到一股似曾相识的熊沛真气!
骓留月袭击的身形猛然一滞,来不及多想,只能一纵再纵,左右旋转身体,蹿到林静逐的身前。
林静逐却是以守为攻,寒光一闪,青锋直刺骓留月的腰间。这一剑看似漫不经心,剑吟却猛然又是长啸,激荡得骓留月的衣发乱舞。
身悬半空,已无退路,骓留月情急之下只能纵臂一横,长剑猛然斩向自己的手臂,方得一线生机。手臂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流出,骓留月落地,只能庆幸林静逐未用全力,否则她这条胳膊要留在这望海楼了。
满堂江湖客却看得心头大震,这等浑厚内力如此眼熟,但这等逼人自断手臂的狠辣却令人瞠目。
林静逐身形凝然未动,如玉面修罗般立于半空中,青锋虚虚指向董群,说道:“区区一个骓留月,我从未放在眼里。不如你们夫妻一同出手,我会看在林家先祖的面子上,留你们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