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会寻找心灵的故乡。
故事回溯到两年前。在胡家镇的镇边,有一套临河而居的青砖瓦房。院子里,有一名50多岁的男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生活了两年多了。这套青砖瓦房也是这个男子买下的。院子里也养了一头高大的狼狗,每当有陌生人靠近,那只狗就会嗷嗷地凶猛扑上来,但脖子上的锁链又把它拉回去。但那狗还会再次扑过来,又再次被拽回去。
这个50多岁的人就是杨向东。他每天到街上的菜市场买菜,一次够吃好几天的,他自己在家里做。这两年,他学会了做各式各样的菜肴。他不会的时候,就上网查看。从炒菜到炖菜,他会做许多样的菜。
深夜的时候,河水静静地流淌,偶尔有水鸟飞过,发出一声鸣叫,在深夜格外瘆人,也叫他感慨万千。这两年,他最感愧对的就是晓娟。晓娟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对他好的人,也是一生对他好的人。当他提出和小芳结婚、和晓娟离婚的时候,晓娟哭得像泪人,她的嘴却紧紧咬着,一句话也没说。向东知道,自己就是晓娟最大的依靠,她的爸爸妈妈因为两个人离婚,一年之内都故去了,两个老人到死也没埋怨向东一句。
老太太先走的,向东去时,那老头儿一句埋怨他的话也没说。老头儿头发都花白了,皱纹爬满额头,坐在门口,看着屋前的河水静静地流淌。他那曲曲弯弯的额头皱纹里写满了人生的苦和难。这个老人平时也很少说话,整天沉默寡言,他把所有的不幸都埋在了心里。他这些年也没享什么福。但看到向东来了,还像从前一样,客气,亲切。他总是劝晓娟:“向东,我怎么看都是一个好孩子,怎么就变了呢?我不信他变了。闺女呀,是不是咱们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这是一个朴实老人对人总是那么善良。倒是晓娟看到向东,头一扭,没理他,眼泪要流下来了,但坚强的她愣是忍住,没让泪水流下来。
向东找他的儿子、女儿,双胞胎儿子金锁、女儿童童在离婚的时候给了晓娟。那年他们的大儿子定帆已经被送到英国学习去了。这个儿子金锁才3岁,傻呵呵地看着爸爸抱他,被妈妈一把抢过去,说:“你没资格抱孩子!你给孩子什么了。”金锁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张开一双小手,奔向爸爸,他当时可能知道爸爸将离开自己了。晓娟这次没有抢,她背过身子,肩膀在那儿抽搐。向东很少看见晓娟这样,他实在伤透了晓娟。晓娟把向东当成了他最大的依靠,以后的晓娟依靠谁呀?向东也知道对不起晓娟。自己这个花心男人,对不起晓娟,对不起晓娟的爸爸妈妈。两个那么厚道、那么真挚的老人,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即使在向东背叛了他们心肝宝贝女儿、把他们的宝贝女儿伤得如此之重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向东多么希望老人能骂他两句,打他两下,他也许会好过些,这样反倒让他心里更难受。办完晓娟妈妈的丧事之后四个月,晓娟的爸爸又故去了。这个消息是晓娟向东共同的同学告诉向东的。
向东赶到那里的时候,晓娟正趴在门楣上哭得寸断赶肠。他的二儿子在地上拉着妈妈,不知道他的妈妈为什么会哭得这样伤心。屋里已经聚着许多人,有同学,有过去的同事。向东没敢去安慰晓娟,怕她更伤心,就低着头径直去张罗丧事。向东来时,和小芳打了一架,小芳说啥不让他来,以往别的事向东都让步,但这次向东把眼珠子瞪得溜圆,对拦在门口的小芳大吼一声:“躲开!”吓得小芳一哆嗦,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向东头一次发狠,他不管不顾,就离开家,开车直奔晓娟的家。那一次,向东发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份不知是爱情还是亲情的东西。
晓娟孤独无靠了,还要抚养自己的儿子、女儿。那个二儿子、女儿可爱极啦,见到向东,两个孩子就磕磕绊绊地跑过来,他们对自己的父亲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金锁见到向东就乐,两个刚长的门牙透出童真。他张开臂膀让父亲抱,向东把儿子抱在怀里,儿子的大眼睛就盯着他,还拨拉他的鼻子、眉毛,一边拨拉一边嘻嘻地笑。但别的人要抱他,他就用手拨拉开。这孩子怎么这么懂事呢!
向东后来在梦中还梦见自己的儿子,拨拉他的鼻子、眉毛。一边拨拉一边嘻嘻地笑。半夜向东也笑醒了。睁眼一看,小芳正睡在旁边,打着鼾声。摇篮里躺着他的小女儿,刚刚两个月。他两儿两女,人生太完美了。
但晓娟父亲的丧事刚办完三天后的下午,向东正在刘文博家里打麻将,晓娟的表妹哭咧咧地给他打电话,说他的二儿子掉井里淹死啦。向东当时就愣在那里,他傻了!
当他赶到晓娟院子里的时候,聚集着一群人,人群中间,晓娟正趴在孩子的遗体上哭呢。那个胖小子躺在那里,像睡着一样,浑身湿淋淋的,一身新衣服在淌着水,孩子的耳朵里也在淌水。向东也哭了,趴在门框上哭,那个胖小子真的走了,再也不会拨拉他的鼻子、拨拉他的眉毛啦。
孩子是在早晨出事的。晓娟早晨自己做饭,没注意,孩子到院中的井口玩,这口井是浇院子里的蔬菜打的,平时盖着盖子,但这孩子把盖子掀起来了,往井里一看,井里现出他的身影,他感到很好奇,就在井口作出各种姿势,越玩越开心,一个不注意,一个倒栽葱,竟掉进井里啦。听到院子里“咕咚”一声,晓娟奔出厨房,不见了儿子,晓娟来到井口,看到孩子在那里扑腾,她大喊一声:“救命啊”就晕过去啦,等她在醒过来时,院子里已经聚满了人。他的可爱的儿子就躺在他的身旁,脸蛋还是胖乎乎的小脸蛋,但再也不会叫她一声“妈”啦。晓娟看到此情此景,一声“儿”呀,再次晕过去了。
等晓娟醒过来就有些不正常了。她见到一个男孩子就喊“金锁”,跑过去就抱孩子,街上的孩子都躲着她,管她叫“疯婆婆”。向东看到这样的晓娟,也很心疼,就过来陪他。晓娟见到向东也不认识啦,求向东“帮他找金锁”。向东知道,晓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失去了爸爸妈妈,又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她的精神被彻底摧垮了。晓娟虽然是个坚强的人,但也架不住这样短时间高强度的打击。她每天都到街上找孩子,向东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她见到向东就喊:“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仿佛向东是杀人凶手。
向东完全崩溃了。这边,小芳每天和他闹,不让他来看晓娟。每次一出门,小芳就拦在门口,向东要和撕把半天,安慰她:“宝贝,晓娟太惨啦,我去帮帮她,我怎么忍心让她那样!”小芳会狂吼:“你去帮她,我谁来管,我的孩子谁来管。”这时,向东会蹲下身子,痛苦地把头埋在怀抱里。他无法兼顾。
此时的晓娟,只有女儿在陪着她。向东又花钱请了一名保姆来陪护她。但他还是放心不下。那个不幸的晓娟!那个让向东无法丢下的晓娟!
一天,小芳没有再拦着向东,而是无奈地说:“你去吧,你走出这个门,我也会走的,我让你永远见不到我。”向东看着小芳,小芳的面容平静得吓人,脸上的泪水无声地流淌着。向东知道,小芳也到崩溃的边缘了。
当向东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真没人了。电视柜上留着一封信。他从信封里抽出信,上面写着:
向东:我走了,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对待我,对待还在襁褓中你的女儿。我不想和你纠缠了。离开的想法在我心里已经想了很久了。而且从几个月前,我就厌烦三个人纠缠的局面。我知道,你爱的晓娟是出于亲情,你爱的我是出于爱情,但你伤害了晓娟,更伤害了我。这一生中,我最不该遇见的人是你。你既然娶了晓娟,你就应该和她白头到老。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发生这一段故事?其实,一个女人最需要的是男人的呵护,但你把我放在家里,给我钱,给我豪宅,给我无忧的生活,你觉得你做得足够啦,但你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女人还需要男人的守护。自从晓娟家发生了变故,你就成了晓娟的守护神,你不在乎我的感受。即使我向你跪求,你也不在乎。你的心中只有晓娟,你的世界只有晓娟。是的,晓娟很苦、很惨,但她已不是你的女人,我才是你的女人。其实,我和晓娟一样惨,不是物质的惨,是心灵的惨。每天我就像一个金丝鸟,被关在家里。你回来了,看看我,把玩一下我,我就是你的玩物,我就是你的驿站。你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我每天就像关在囚笼里,没有人说话,只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她是我的全部。
向东,我早就办好了签证,我到澳大利亚去了。你不要找我啦。我不会再和你联系了,你伤透了我的心。有一天,当女儿长大的时候,我会告诉她,她的父亲是谁。你保重吧!一个花心男!
小芳,一个被你毁了人生的人。
向东当即就飞奔出去,启动轿车,发疯似地开着车,向机场的方向飞驰。他开的太快了,这辆大奔突然驶离了自己的跑道,直跨过护栏,冲到对面的跑道上,从正常行驶的一辆车的头上飞过,砸到第二辆车的车上,就听“咣当”一声,向东的大奔重重地砸在了对面第二辆车的车上。急速的两辆车都停了下来。向东满脸是血,躺在驾驶室里,痛苦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对面车的司机也被砸得晕过去了。
几个月后,这起交通肇事案就结案了,向东拖着一条残腿,出席了当天的审判。对面车的司机也已经残疾,是个刚刚结婚的新郎。最可怜的新娘,刚刚结婚,自己的丈夫就成了残疾人。人生啊,人生!这是无论如何也难接受的现实。向东赔了对方100万,被判了两年徒刑。两年之间,他在世界上消失了,消失了两年。子衿找不到他,除了他的父亲母亲没人知道他发生的一切。
向东开始成了一个隐居人,在隐居的日子里疗伤,疗心灵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