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平到平鹿大学当校长的第三年,他又被调走了,调到省文化厅任厅长。
子衿知道,欧阳平从不搞行贿那一套,他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也是一个实干的人。他到平鹿大学之后,搞了引进人才、取消平鹿大学教职工子女入学优惠等改革措施。当然,在改革启动的时候,许多教职工打着横幅到学校总部抗议,但社会的舆论是正面的,凭什么你平鹿大学的教职工子女就可以比别人孩子的分数低也能进平鹿大学,这是特权啊!说不过去呀!但这确实是动了教职工的奶酪,那还了得。几个子女要考学的教师一联合,就弄出来欧阳平的“罪名”来:办公室超标、听不进去不同意见。几个人还制作了一条横幅:反对欧阳平任校长。这些人举着这个条幅到平鹿大学的广场上聚众高呼口号。这件事震动了市委,也让学校领导、教职工很反感。
侯宽出面和这些教职工的代表对话,有的教职工竟然向侯宽扔石头,拍着桌子大骂侯宽,大骂欧阳平。同时,这些告状信不断地寄给张云生,张云生看了信后震怒。这告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四,没有一件是落实锤的内容。他决定派纪委调查组到平鹿大学进行实地调查,对是非曲直做出澄清。调查组先找带头闹事的教职工谈话,针对性地调查有关人员的问题。欧阳平也接受了调查组9个多小时的函询。最后,市纪委给欧阳平做了结论:此人敢于改革,勇气可嘉。市纪委调查组对那些闹事的人提出了批评和警告。
副市长韩东是分管教育系统的,不少大学的干部到他那里告欧阳平。每次去,韩东都腾出时间接待这些所谓反映情况的人,刨根问底,还把这些反映问题的信函转交给张云生。韩东给市委也写了个报告,说平鹿大学的学科建设工作还很落后,在落实市委精神方面走过场,念念文件就算了。这两个批评意见都很要命。一个批评意见是直指欧阳平的核心工作。一个是挑拨市委书记和欧阳平的关系,大意是说欧阳平对书记的要求不当一回事。
但韩东没有注意到,一则市委书记对欧阳平很熟悉,知道欧阳平的为人和做事之道。另一个,谷雨现在已经当上了邻省的省长,影响力不容小觑。而且市委书记前一段还专门去拜访过谷雨。谷雨在见到市委书记的时候,谁也没问,只问了欧阳平干得咋样,市委书记连连说好。像谷雨这样的官员不会让你关照谁的,只要他提及的,别人会格外留意。当然,谷雨这个人从不徇私,对身边没有能力的人,他也不会给予安排。但对真有能力的人,他会很好地使用。谷雨的最大长处,就是识人。见上一面,他就能知道你是一个啥样的人。在平鹿的时候,他下去暗访,看见一个干部怒容满面地训斥下面的干部不负责任,话说得很重。他打听了这名干部的名字,回来后就把这名干部调到市委,后来发现,这真是一名敢担当的干部,一遇尖锐问题,这名干部总是冲到第一线。现在这名干部已经是县委书记。很多人说,谷雨有个好眼力。
谷雨对韩东的恶劣印象也是缘于一件事。在谷雨刚升为市委书记的时候,韩东马上靠了上去,先是套近乎、勤汇报,正常工作应该是市长向书记汇报,但韩东知道,市委书记往往和市长的关系微妙,这样就可以和书记组成联合阵线,攻击市长。待把市长赶下台,他就可以作为功臣获得应有的利益。但韩东没有想到的是,谷雨不是那种拉帮结派的人,在韩东头两次汇报,谷雨没有说什么,他耐着性子听他讲完,但第三次的时候,韩东开始讲市长怎么不执行市委的决定,擅自做主,谷雨把大手一挥,说:“不说这些,不说这些。”韩东有些尴尬。他以前用这套都是无往而不胜,但现在遇到了一个非典型市委书记,他只好打住。后来他又试探性地说了一次,这次谷雨不但没听,反而批评了他,要他支持市长的工作。这让使惯了这套手段的韩东碰了壁。
在平鹿官场,有一类人是以告密为晋升之道的。正常向上反映情况那是无可厚非的,但可恶的是,这类人告密的时候往往掐头去尾、以偏概全。韩东能当上副市长就是借助这套路子成功的。当年他还是平鹿市交通局局长,他善于见风使舵。分管副市长当时和市长不合,他就把副市长的每一句讲话、每一次出行都报告给市长,他每次汇报啥都是精心挑选的。比如副市长在闲谈中流露出对市长改造平鹿道路的不同意见汇报为不满。副市长哪天又去书记办公室了,副市长在处理一个工程项目时说了什么话,副市长和谁关系好,等等,全部添油加醋地汇报给市长。市长对副市长渐生不满,常常在公开场合怼副市长。副市长当时还不知道是韩东这条线把他害了,还在他面前流露一些对市长的不满:“现在怎么干都不行,怎么干都挨收拾。”韩东这时也会迎合副市长说市长的坏话:“现在市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啦。”有时,韩东还请副市长到大酒店吃点饭,逢年过节也会孝敬副市长一些礼物。在副市长眼里,韩东是又能干又贴心,有啥话都讲给韩东,包括副市长把一些情况汇报给市委书记时,书记什么表态、什么表情,等等。一转身,韩东把副市长的这些话密报给市长。久而久之,市长对韩东特别信任,有事都直接越过副市长,和韩东对话。同样的办法,韩东又把对付副市长的办法用来对付市长,他把市长的行踪又告诉市委书记,市长对书记的要求哪里不满意,也都添油加醋地密报给市委书记。这样,韩东就成了市长、市委书记的信息渠道,市委书记和市长对他都十分信任。在那年换届时,副市长推荐韩东,市长推荐韩东,市委书记钦点韩东,大家的意见相当一致,这就是韩东的高明之处。
韩东成功了!他成功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副市长原来的一些要求统统作废,原来的副市长分管别的领域了。见到副市长,他变了一副面孔,一副居高临下的面孔。他对市长继续像原来一样恭敬、汇报,当市委书记调到另一个市当□□之后,他就不理那位书记了,书记给他打电话,他都没接,更不回。他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官员。但在谷雨这里他失败了,不但没能靠这一套近身,还得到了一个明显不好的印象。他对谷雨开始从怨到恨,但他对谷雨又实在没有任何办法,谷雨太谨慎了,他没有给其他人丝毫的把柄。这倒让韩东心里既恨又敬。谷雨实在是个值得敬佩的领导。他廉洁自律,更不用说贪腐了。他得罪了不少人,但都是因为公事,从没有个人的私怨。
韩东对欧阳平的恨很大程度来自对谷雨的恨。但欧阳平在为人处世方面虽然比不上谷雨,但也没有大的把落在别人手中。他从不受贿,当别人出差给他带回来哪怕一盒茶叶,他也坚决不要。如果那人扔下来就跑了,那么,欧阳平会让办公室主任给送回去。如果实在送不回去了,他会把东西交公。总之,如果一个人不贪,个人洁身自律,别人就很难找到他的破绽,很难一击而中要害。
这些告状信起到了作用,就是让市委书记更深地认识了欧阳平。从各方反映来看,虽然也有不同的声音,但总体来看,欧阳平是一名干实事的好干部的形象做实了。当年该省文化口发生了腐败案,厅长、副厅长等多人因为盖办公楼等卷入腐败案中,省委决定,再选拔的干部一定要干净,省委书记在全省找来找去,他把目光锁定在了“欧阳平”三个字上。当然,他知道欧阳平曾是谷雨的秘书,但这并不妨碍对欧阳平的使用。许多人在背后传,说谷雨给欧阳平说话了,但真实的情况是,谷雨一句话也没说。省委书记考虑的是整个干部队伍建设问题,一定要选那些清正廉洁的干部,就这样,欧阳平被选为省文化厅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