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勉强启动汽车，他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将车开回到家里，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病了。

他在病榻上还惦念着向东的安危。天天听新闻，当听到新闻里说，在澳大利亚的飞机上有5名中国乘客已经死亡的消息时，他再一次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这5人里面有没有向东，这颗悬起的心让他总感觉这个世界不安全，天花板随时有可能从空中掉下来，砸中自己。他晚上开始失眠，一闭上眼睛，面前浮现出的就是向东笑呵呵地向自己走来。当他睁开眼睛，眼前却是漆黑的夜幕。白天，他也常常做梦，他的梦都非常奇特。他梦见胡家镇中学那两棵榆树突然张开大口，血红血红的大口，把自己吞噬了。

这天，他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妻子晓阳在厨房给他熬了药，药味在整个房间弥漫。正在这时，子衿的手机响了。

“子衿，现在身体怎么样了？”电话里是爽朗、熟悉的声音。子衿一下听出是欧阳平的声音。“厅长师兄，我病了，头有些疼，但无大碍。”“我刚才给你的系主任打了电话，他说，你有几天没有上班了，在家养病呢。”“我这病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养两天就好了。”“我正往你家里走呢。十多分钟就到了。我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商量。”“哎呀，你要有事，就让我去吗，你那么忙，怎么能抽得出时间到我家里来。”“不说了，见面再说吧。”

“快，快，把家里拾掇拾掇，一会儿欧阳师兄就到了。”子衿就像好了一般，趿拉个鞋，下地和妻子把茶几、沙发上的衣服等杂乱东西都收拾了起来。

刚收拾完，楼下有人按门铃。子衿打开门，直从三楼往楼下走，去迎接欧阳平。在二楼两个人相会了。子衿特别不好意思，怎好让您亲自登门呀！

两个人说笑着上了楼，子衿妻子早把草莓洗好，放在盘子里，端到茶几上，对欧阳平说：“厅长，你这么多年对我家子衿没少帮忙。我们子衿总念叨着您哪。”欧阳平坐在沙发里，诚恳地说：“子衿和我是师兄弟，就像亲兄弟一样，真不用客气。我这回来，一是看看子衿病好了没有。一是有一件事，要和子衿商量商量。”“有事您就说嘛，和他商量什么。”妻子看了一眼子衿，他们都不知道欧阳平要商量什么。

“这两天，我和主管副厅长商量了一下，想请子衿回到《饶月河》杂志社主持工作，当总编辑，我知道他有这个能耐。现在，这个杂志社已经收归文化厅了，不再由市妇联管了。那可是你的老东家呀。现在杂志社也比较困难，你就受受累吧，也算帮我。”一听让子衿回杂志社，子衿也有些诧异，“马有量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哪里干得好了？马有量一直张罗走，离开《饶月河》杂志社。杂志社已经三个月没开工资了。职工在杂志社的大厅里闹，有的到文化厅上访。我思来想去，还是让你出山，一定能把杂志社办起来。马有量现在也不上班了，在家躲着，职工到处找他，要工资，躲着这总不是个事儿。困难是有的，但厅党委会坚决支持你的工作。当下，就是请个内行高手把杂志社的刊物办出水平来，把杂志社的经营业务抓起来。子衿啊，你回去后，头三脚不好踢，但厅里帮你踢。”

子衿刚刚在学校被评为高级教师，他也熟悉和适应了学校的工作和生活。从心里说，确实不愿动了，他对学生的爱是那样真挚。他的书法水平也在不断提高，在全国书法大奖赛中得了个一等奖。他对书法的研究进入了一个更高的层次。恰恰在这时，欧阳平来了，他是来托付重任的。子衿知道，欧阳平头一次开口让他帮忙，他无法拒绝。

子衿对饶月河杂志社也有着天然的感情，这就像一个人的初恋。虽然他在那里曾有过不堪的经历史=，但他还是对这个初恋魂牵梦绕。他的妻子眼睛一直看着他，看他脸上微妙的变化，她并不愿意他回到杂志社，他是从那里逃出来的。现在过上了稳定、安逸的日子，每天子衿能陪着她在园区的林荫小道上走五个来回。这是作为一个女人最满意的地方。但一旦他回到杂志社，这样的好日子就没了。但她无法阻止子衿，这是男人对事业的追求。

“师兄，让我想一想，明天给你答案。好吗”欧阳平知道现在让子衿回到杂志社对他是个痛苦的决定，但他也想了很久，他知道，让这家杂志起死回生，只有让子衿来掌舵。

“给你时间，你好好想一想吧。”这么多年的历练，使欧阳平更加平和和沉稳。

欧阳平和子衿又谈了一些相熟的人，欧阳平就告辞了。

欧阳平留下的问题是个艰难的问题。这时，子衿想到了小杨，那个倔强、直爽的女子，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子衿拨通了她的电话。电话里的小杨还是老样子，一听是子衿的声音，立即还原成当年的样子：“主任，你在大学还好吗？”“还好，现在杂志社怎么样？”“别提了，现在杂志社放羊了，没人管，马有量躲在家里，磨上面的领导，让他回到文化厅，不当处长，当个副处长也行，只要逃离这里就行。他早对杂志社失去了信心，只是上面的领导还没有答应。杂志社已经三个月没开工资了，这还让不让我们活了。每天在杂志社上班的人就是办公室的那几个人，编辑不少都不去了。我现在就在网上搞个淘宝小店，一天卖点东西，有些收入，给孩子弄点奶粉钱。哎，这里已经成为散沙了。”“还有救了吗？”“怎么？还有救吗？有人说了，要救这家杂志社，除非老天开眼，让铁树开花。”“本来铁树能开花呀！”“你要回杂志社，咋的？”“我还真想回杂志社。”“我劝你还是别回来了，这里神仙都不行，你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欧阳厅长已经找我了，你说，我能不回去吗？”“你自己可要想好了，这是个烂摊子。”

子衿给小杨打过电话之后，就坐在哪里沉思：怎么让杂志社焕发出活力？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富豪朋友庄守仁，也是通过向东认识的，他做房地产生意。何不让他给杂志社赞助一些费用呢？然后自己组织一些写手给这家房地产公司的项目做一些文化上的包装呢？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间已经9点多了，但心急的子衿还是拨通了庄守仁的手机，对面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大教授，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庄老板，我可能不当这个教授了，很快就会回到饶月河杂志社，我想跟你搞个合作，不知你是否感兴趣？”“你说吧，需要多少钱？”“100万元，我们给你各个项目做文化包装。你看咋样？”“现在，我家房子不太好卖，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先拿50万元，然后你们要给我组织5场论坛，给我们的5个房地产项目做5场论坛，大意是这些地产项目有什么文化上的价值。这就是您老兄了，老朋友，别人找我我是不会参与的。市报社、电视台记者找了我不少次，让我做宣传，我说什么也没做呀。你看，行不？”“那就多谢了，我马上回杂志社当总编，因为我这里急需钱款，能不能先签个合同，钱先给我们打过来。不瞒老兄说，我这里揭不开锅了。”“好，好，没问题。”子衿放下电话，就拨通了欧阳平的手机。。。。。。

一周后，欧阳平到平鹿大学办完了调转手续。因为有欧阳平打了招呼，手续办得很顺利。然后，省文化厅副厅长带着子衿到杂志社召开了干部调整大会。马有量当天也出席了会议，他看上去很高兴，他调进文化厅了，当上了副处长，虽然是副的，但再也不用为职工开资操心了，他和子衿握手时久久不愿撒开。子衿是故地重游，那些熟悉的面孔，头发又都花白了不少。子衿用眼神和老同事打着招呼。副厅长在讲话里对马有量过去的工作做了充分的肯定，对子衿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子衿讲话传达了一个意思，就是马上把欠大家的工资补上。此言一出，顿时掌声雷动。接着，子衿要求，大家必须上班工作，不上班的从现在开始罚款、辞退。全场鸦雀无声，都在看着这个新总编究竟有什么招法，把杂志社搞起来。但子衿传达的意思却实实在在地震动了全体杂志社的同志。

第二天，庄老板的50万元打进来了，财会人员开始给人员补发工资。接着，出台制度，每个人上班要刷脸。刷脸机就放在大厅一角。

一切似乎昭示着杂志社一个新的秩序开始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