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一间宫室沉沉的黑暗中,一个人影紧紧地缩在床边的角落中,一手紧拽了床帐,棉被被死死地咬在口中,阻止着一声又一声破喉而出的呜咽,眼泪却如泉水般的从紧闭的双目中流出,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君湛夜从未想过,自己就这么失去他了,三年未见,捷报忽传,本以为马上就能见到他了,却不曾想,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诀别。
他此生,从来没有哭过,小的时候不受人待见,没有哭,忍饥挨饿,没有哭,被人欺负□□,也没有哭,就连被君湛璎和君湛轩设计痛打时,也没有哭。他从不知道,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是何滋味,如今,一条消息刺入肺腑,他才猛然间察觉,那竟是硬生生扯痛心肺的痛心彻骨,连轻轻的一声呼吸,都叫嚣着痛。
君湛玥,那是将他拉出黑暗的光啊......如今,却又要被活生生的推落回去,落回地狱,永不见天日。
君湛玥,就这么死了?怎样,他都不想相信,君湛玥,他怎么可能死!
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一向温和的眼睛在这孤寂的黑暗中竟有些发红,他不相信,君湛玥会这么平白无故的死了。
君湛璎......君湛夜呼吸猛地一窒,他突然间便想到了君湛璎,会不会是......
牙关收紧,发红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
太子位!君湛玥生前最希望的,便是要帮自己夺得太子位,成为天下之主。
君湛夜心中暗下决心。
湛玥,如果此生注定再也见不到你,那么我便尽我毕生之力夺下之前你最想让我夺下的太子位,此生,我必当用这整个天下,来祭奠你!
两年后。
帝都盛景依旧繁华。
古老巍峨的城门,浩荡辉煌的王城,大气庄严的赤焰王宫。
静华宫已不复往昔的喧嚣,寂静的宫门略显得有些冷清。堂前,宫女太监们埋头干着自己的事情,几乎没有人言语。堂后,一间佛堂古色古香,不像整个静华宫奢侈华丽的风格,整间屋子显得宁静朴素,布置简洁利落,淡淡的透出一丝哀伤的气息,与整个静华宫有些格格不入,却成为了宫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佛堂内,一女子静静跪于佛像面前,闭眸垂首低吟着经文。女子一身素色锦衣,未施粉黛,瀑布般的青丝垂于身后,只用一根素色木钗盘起少许。虽打扮朴实简单,却难掩女子绝代的风华,无双的容颜。
听到身后故意放低的脚步声,女子并未睁眼,只是缓缓开口道:“你来了。”
走入的男子一袭黑色官袍,冷峻的容颜清秀俊朗,棱角分明。听到女子的声音,那眸中的冰寒这才消融少许,轻声道:“儿臣只是想来看看母妃,母妃可还安好?”
“四王爷有心了,本宫一切安好。”女子声音平淡,却也十分柔和。
“那儿臣便放心了,贸然前来打扰母妃,母妃莫怪。”
“嗯。四王爷这些年用的心母妃都看在眼里,儿子能有今日,母妃心中也是喜的。四王爷有什么事尽管与慕府商议,慕府定然全力相助,也算......”女子的声音微微一颤,道,“也算了了......那破孩子的心愿吧。朝事方面,四王爷可万不可懈怠。”
君湛夜眸光轻轻闪了闪,垂首道:“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母妃,也不辜负......七弟......”
走在通往朝堂的路上,跟在身后的侍卫凑到君湛夜耳边低声道:“王爷,前几日在陛下奏折中动手脚的那几个人已经抓住了。”
“哦?是么?”君湛夜眼眸微微动了动,一张清俊的面容不辨喜怒,他伸手,两指隔着衣服轻轻抚摸着胸口那块温润的白玉,眼中闪过的温柔微不可查。
那是两年前,他刚刚知晓君湛玥身亡的消息后不几天,一个戴着面纱的黑衣人送到自己宫中的,只说是君湛玥让自己一定要戴在身上不要让人发觉,别的什么也没说就消失了。虽有些疑惑,可君湛夜还是暗暗戴在了身上,两年来,一直贴在胸口,从未离身。
就好像,他一直在身边,从不曾离开。
放下手,君湛夜道:“可曾问出什么?”
“属下惭愧,那几个人嘴紧的很。”
君湛夜脚步一顿,墨黑的眸子缓缓扫过去,冷声道:“是么?”
“王爷放心,属下就算是威逼利诱也一定让他们全吐出来。”
“不必利诱。”君湛夜整了整衣袖,继续向前走去,漫不经心道,“对他们,威逼便可,实在不说也无所谓,悄悄处理了就好,反正到底是谁动的手脚,本王心知肚明。”
天正宫,整个赤焰权力与财富的最高位,无上王权的象征。
黎明的朝晖刚刚洒向大地,庄重肃穆的赤焰朝堂两侧已站满了前来侯朝的文臣武将。偌大的朝堂,众人皆衣冠整齐,恭敬垂首,静待大堂之中,白玉阶梯之上,鎏金龙椅上那个一袭玄黑龙袍的男子发话。
那男子已过而立之年,气势风采却依旧不减当年,面如冠玉,目光冷静而锐利,无形之中便已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压迫气息。他缓缓的朝堂下众人扫视一圈,开口道:“对于出征介南之事,众位爱卿有何异议?”
“陛下。”官居左相的常如诲道,“介南早已不服我朝统治,这两年一直蠢蠢欲动,与我军处于僵持状态。臣以为应当出兵,主动出击,给介南一个警告,以振我赤焰国威。”
“陛下。”又一个大臣出列,反对道,“介南虽不如我朝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可臣听闻,介南王年迈又体弱多病,已不理朝政许久,但当今介南太子萧允为人精明干练,眼光独到,善于用人,又精通兵道,贸然出击,恐怕......于我朝不利。”
“正是,若是从前,七公子还在的时候,或许一个小小的介南还不放在眼里,可如今......”那人一怔,随即住了口,不敢再说下去。
提到七公子,朝中人皆不由得一阵阵叹息。
君湛夜立于一旁,身子不着痕迹的一震。
偌大的朝堂瞬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