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在受伤和生病时容易多梦。车轮声又是最好的催眠曲。于是袁峰就在马车上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在瞿塘峡,白帝城。城中人来人往,他半跪在一个蒲团上,面前摆着一方香案,上面铺着画卷,饱蘸墨汁的毛笔握在手里,而自己却未下笔,迟迟犹豫不决。
“怎样?”面前有一个男人问道。“怕画不出我的花容月貌?”
袁峰听了很是不满,他抬头瞪了对方一眼。那人逆光站着,袁峰用手遮住眼睛,好一会才看清他的相貌。眉如山峰,面若初阳,温暖干净的让人怦然心动。
“……你倒是长得品貌非凡。”袁峰道。“只是比起花容月貌还差得远。”
对方闻言,却哈哈大笑。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破军盔甲,阳光照在上面璀璨生辉。他摆了一个姿势,朝袁峰眨了眨眼。
“画吧,小师傅,”他笑道。“今日白帝城画天策,我驻足在此甚久了。若再不放我离开,我可要被大将军罚了。”
袁峰点点头。他将毛笔放在画纸上,开始描画。
接着画面一转,袁峰站在瞿塘峡的过路牛车前,拦住守车人要画纸。守车人不给,于是两厢大打出手,鼻青脸肿。打的正酣,远处大轻功飞来一个天策,一身破军,潇洒地停在牛车前,拔出□□,拦路抢劫。
“喂!那个军爷!是我先来的!”
“小师傅,又见面了。”那天策一见袁峰,立刻喜形于色,“既然这么有缘,我们来组队,出了画纸都给你好了。”
“你谁啊大叔……”
“在下杨九天。敢问小师傅法号?”
画面又一转,依然在瞿塘峡。袁峰骑着木马头的独轮车,张开手臂找着平衡,正小心翼翼地沿着上坡路往上走。杨九天骑着另一辆丹鸾跟在后面,看上去骑术比他娴熟多了。他一边骑一边大笑。
“小和尚,你好慢啊。”他赶上袁峰,围着他绕了个圈。“你这样,会吃不上热窝窝头的。”
“你这厮休得多言!”袁峰大怒,“一棒子打死你个妖孽!”
画面再一转,万花的花海,袁峰和杨九天躺在其中,那天策仍旧是穿着一身破军,却已有些旧了。两个人望着上面湛蓝的天空,正在十分幼稚地讨论着云彩像个什么图案。
“那个像兔子,那个像龙,”杨九天道,“还有这个,像你!”
“去,你看那个,像你的须须!”
杨九天撩起须子去戳袁峰的脸,袁峰怒不可遏地爬起来要揍他,却被他一把拉下来搂在怀里。他的盔甲很硬,撞得生疼。
“出门的时候,不要总穿螃蟹壳。”袁峰不满地说,“太硬了。”
“这里要是软了,其他地方就硬了。”杨九天在他耳边道,“为了让其他地方软,还是外面硬一点吧。”
“罪过啊罪过!休得胡言!”
然后就是无数的画面,越来越快,场景也逐渐变换,有时明朗,有时阴郁。袁峰看到杨九天在夕阳下大笑,在苍山洱海背着筐采马草,在枫桦谷抓马,在南诏皇宫刷炎枪重黎。袁峰也看到他在南屏山对自己发怒,在巴陵县伤心欲绝,在少林山门前苦等,在洛阳城的深巷里抱着自己痛哭。他有喜怒哀乐,他也会笑骂嗔痴,更多时候,他都是温和地看着自己,嘴角噙着笑意。
最后画面定格在山门前,自己一身袈裟,欲转身离去。他站在身后,狂奔几个台阶拉住自己的袖口。
“佛祖和我,不能共存吗?”杨九天问,“你看看我啊,你再看看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