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个人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回少林的时候,袁峰才终于有空好好看看唐糠裳。一连许多天不见,他确实瘦了一圈还多,原本修长柔韧的身体现在基本变成了排骨,颧骨凸出,脸颊凹陷下去。虽然气势倒是没减,但还是看得出他身体有恙。
唐糠裳一路都在不停地咳嗽,袁峰弄了件披风给他披着,勉强算是保暖。他一路转头望着道旁的风景,看上去很是松了口气。袁峰想大概他真的找了自己很久很久,一股愧疚感突然漫上心头。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憋着。
倒是唐糠裳注意到了他的不自然,转头看了看他。“大和尚,你怎么了?”
“我……没,没什么。”袁峰摇头,“糖糖,你……你怎么中毒的?”
唐糠裳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疼得吸了口气。“你身边那位大军爷打的。”
“这怎有可能!”袁峰吃了一惊,“他一直没离开过我啊!要是遇到你了不会不跟我说!”
“你也在旁边。”
“啊?”袁峰一头雾水,“我也在?”
“大和尚,几天前,你和他曾经在扬州客栈里歇脚。”唐糠裳道,“你是否曾在门外看过几道鬼影?”
“我看到过!”袁峰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我一直以为是隐元会派来的人,吓得够呛,还跑到了薛九霄的屋里——”
他突然记起,那天他虽然睡在薛九霄的房间,但半夜醒来的时候,依然看到了窗户外的影子。薛九霄投掷出一个飞镖击中影子,那之后影子就没再出现。难道……
“是我。”唐糠裳对他笑了笑,“我四处寻你,终于在裴大夫那里打听到了你在扬州。他说你右手臂有伤,曾去他处医治,随行的还有一个天策。我不知那天策底细,担心他对你不利,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好容易打探到你所在的客栈,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被你误以为是歹人。”
“这误会太大了。”袁峰愁苦地抱头,“糖糖,你要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就不用挨这一刀了……或者你干脆喊我一声也好……”
“我可没这么大条。”唐糠裳挑眉,“万一你为他所困,或受制于他,我贸然行事岂不伤了你性命?我唐门中人行事一向谨慎,未清底细,绝不擅动。”
“但是受伤的就变成你了!”
“我是练家子出身,这点伤不算什么。你就不同了。”唐糠裳哼了一声,“若你我当中必有一个受伤,那还是我来吧。”
“糖糖……”袁峰又感动又愧疚,涕泗横流,“你真是个好糖……是我对不起你……”
“没办法啊,我就你这么一个挚友。”唐糠裳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你是个见色忘友之徒。”
“糖糖,我错了。”袁峰握住他的手,一脸伤痛欲绝,“我以后不乱跑了,啥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
“得了吧!”唐糠裳大笑,“你个瓜娃子,就没让我省心过。”
他咳嗽了两声,慢慢闭上了眼睛。袁峰知道他想睡一会,就没再打扰他。两人一路颠簸着,听着车轱辘的声音,袁峰不由得也昏昏欲睡了。
就这样半睡半醒的不知过了多久,袁峰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仿佛被人拍了一巴掌,立刻打了个激灵。抬头一看,居然已经到了少林。钟磬声悠悠想起,木鱼笃笃作响,望着久违的寺庙,一股归属感油然而生。袁峰激动得直抓自己的脸,决定等下第一件事就去找伙房的师兄,求他给自己做一碗热汤面。
“糖糖!”他使劲晃着唐糠裳,声音都颤抖了,“我们到了!到了!”
唐糠裳显然没睡醒,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寺庙,打了个呵欠。马车在山门前停下,袁峰将唐糠裳扶下来,两厢携手,共入少林。
“你放开我。”唐糠裳不满地说,“我自己能走。”
袁峰放开了他,乐颠颠地朝着山门跑过去。正当他跑到近前时,却看到少林寺门前坐着一个人。那人是个天策,一身潇洒的破军盔甲闪闪发亮,一杆长枪杵在地上摇摇晃晃,而他抱着个酒坛睡得正香。
那天策一脸的络腮胡子,又浓又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大叔,在这里买醉还睡觉。袁锋看着觉得真沧桑。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准备叫醒对方。
然后喜闻乐见的是,对方醒了。络腮胡子打了个很大的呵欠,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然后缓慢地将睡眼朦胧的视线转向他。接着络腮胡子就愣住了。袁锋也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对方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大师?”络腮胡子一脸惊讶,“你回来了?”
“你是……杨旭日?”袁峰不敢置信地打量着他,“几日不见……你咋变得这么……”
“哎,我在此久候,日渐憔悴啊。”杨旭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袁峰有些嫌弃地打量了他一番,“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