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乌鸦在枝头盘旋, 扑棱半天才飞走。周围连鸟叫声都消失不见, 只有他们主仆二人发出的轻微的声响, 微风习习,风光正好, 因一昧赶路,气氛微微有些无聊。
已经走回一半了,不平整的道路上,小六有些踌躇, 纠结问道:“不是,少爷,咱们真就这么回去啊?”
说好的带他出来见世面, 就见了个怂的不行的土匪,还是人家小姑娘帮忙打跑的。
路仁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是啊。要不然我一个人回去, 你先回自己家看看也好。万一爹娘以为是你唆使了我, 恐会连累责罚你。”
小六道:“我才不是怕这个。就是…咱们这般大张旗鼓绞尽脑汁混出来了, 就这么回去, 我怎么想都觉得有些窝囊,还有些不甘心。”
路仁懂了,反问道:“确实。窝囊,不甘心, 怕还觉得有些丢面子吧?”
小六不甘不愿“嗯”了一声。其实他是想回去的, 他很恋家。只是现在他和少爷的模样看起来像是灰溜溜落荒而逃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太好。
路仁拍拍小六的肩膀安慰他, 豪气道:“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能讨饶能挨踹。脸面这东西,你能当它是皮,也能当它是屁,着实没什么好在意的。赶紧走,再晚了怕是赶不上饭点了。”
“……”小六老老实实跟着少爷回家,此情此景,他还能说什么?
路家客栈正兵荒马乱,能闲下来的人都出去满县城找人。伙计们又摸不着头绪,只好无头苍蝇般乱窜。不到半个时辰,人没找到,附近几条街都知道路家少爷丢了。
路掌柜着急上火,马不停蹄跑到各处儿子可能去的地方,过了好半天才体力不支被下人们硬拖回家歇息片刻。
客栈后院,路夫人坐立不安,嘴角急得烧出了泡。路夫人天生是个温柔娴静且坚韧的性子,再着急也不会轻易惊慌失措,一面安抚客人,言明客栈无事。一面派人找来小六的父母,他们主仆二人一齐失了踪迹,说不定能从小六父母那里得些消息。
夫妻俩瘫在一块,琢磨着自家小兔崽子是到底跑哪儿藏着。
“我儿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多乖的孩子,这一下子还学会离家出走了。都是你不好,定然是你做了什么事教坏了儿子。”路夫人拿儿子当宝贝心肝儿,这一出折腾完她大半的精气神。
“哼!那才怪呢。”路掌柜猛然走多了路,双腿还酸软着,恼道:“我看这小子就是被娇惯得太狠了,一点分寸都没有。回头等找到他,我非得把他腿打断,让他再乱跑。要是像我们年轻时那样奔波操劳,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日子过得多舒心。”
爱子心切,路夫人不乐意,吼道:“你敢?”
路掌柜气急了,恶狠狠道:“老子就敢。”
路夫人扯着嗓子道:“你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手指头我就带他回婆婆那儿!”
路掌柜喝道:“你当老子是吓大的?你要是敢带儿子回我娘那我就……我就上我爹坟头哭给你看!”
路夫人无所谓道:“刚好过两天是公公忌日,你哭去吧,没人拦你。记得哭大声点,不然都无法彰显老爷的一片孝心。”
路掌柜:“你这无理取闹的……”
二人正吵着,下人急匆匆跑过来,高声喊道:“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路夫人刚一愣,就见自家相公像风一样刮了出去,怕儿子挨打受罪,她也急忙跟上。
听到儿子的消息,路掌柜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以一刻钟能跑三里地的速度狂奔,到外头一看,还好还好,儿子全须全尾的,就是衣服脏了点。
“儿啊,你去哪儿了?饿着没有?累着没有?有没有受伤啊……”路掌柜走进拉着路仁边检查边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想到儿子没有插话回答的余地。
路仁自知做错了事,挂上笑容由着老爹拉扯。
疾跑过来担忧儿子的路夫人:“……”这货当年不是她亲眼挑的,一定不是。
路仁怕老爹激动过后找他算账,摸着肚子说:“爹爹放心,孩儿好得很。这一路上没受罪,就是……爹,我饿了。”
“饿了?好好好,你等着,爹爹给你做饭去啊。你就在这儿等着,千万别乱跑了。”路掌柜拉着儿子说完,又火急火燎往厨房去了。
路夫人走过去,到了跟前忍不住斜眼瞥儿子一眼,嫌弃道:“相公的嘴,骗人的鬼。”还说要揍人呢?扯住不让人走才是真的。
路仁十分赞同,道:“就是。”旁人家爹爹多是雷声大雨点小,他爹那就是晴空霹雳。
路夫人又道:“儿子的嘴,能骗鬼。”
路仁摸摸头无奈又带些傻气笑了笑,道:“娘亲,我是真的饿了。您老人家就心疼心疼儿子吧,别说我了。”
看儿子这样,路夫人心里又气又心疼,恶狠狠道:“该。”
小六背着两个包袱站在院门口笑,他就知道老爷夫人不会给少爷罪受,果然天下父母都是最疼爱孩子的人。
正想着,“砰”的一声肩膀传来剧痛,小六下意识回头还来不及叫唤就见到他爹扛着家里的大竹扫帚要抽他,赶紧扭头就跑,剧烈颠簸间还听见他娘的声音:“他爹,使劲儿打,还学会拐带人了……这小东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头兵荒马乱,吵闹乱成一窝。旁边井然有序,客人来来往往同往日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