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泥巴墙木头粱, 奚桐醒来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角, 低头一看, 果然是獬獬。哪怕换了相貌,用这么欠揍的表情盯着自己的只有他。
这是一个很小的国家, 郯国。在都城郯城的城郊住着一家三口,父亲读书,母亲织布,儿子郯子一面随父亲读书, 一面帮家中分担家务,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
“这么说来,我还是国君的弟弟。”獬獬想到自己的身份。沾沾自喜道。
“你的母亲又没有名分,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老国君就去世了,这个身份也没多少保障。何况现在这个时期,国君都不好当, 国君自己都不一定能记得的弟弟算不得什么。”奚桐致力于泼獬獬冷水, 免得他一时冲动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教授你就不能让我幻想一下以后我儿子做了国君, 我指挥着他大杀四方平定天下的情景吗?”獬獬抗议道。明明里都是那般豪情万丈横行无忌,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是畏畏缩缩窝窝囊囊混日子。
“那些东西你还是少看点吧。”奚桐真心劝道。本来就够二的了,越看越中二。
獬獬鼓着嘴想反驳,“哎呀!”,一团泥巴从屋顶掉落, 正巧砸中獬獬的脑门, 似是也在让他接受这惨淡的现实。
鹿乳奉亲这个故事讲的是春秋时一个叫郯子的人为了给父母取能医治眼睛的鹿乳, 披上鹿皮混在鹿群中取乳汁, 险被猎人射死幸亏及时显露身份才救回一命。
“孝心可嘉,但实在太危险了。若是当时反应没那么灵敏或者猎人伪装得更好一些,郯子的命就没有了。”奚桐道。
“鹿乳真的能治眼睛吗?”獬獬问道。
奚桐耸耸肩,无所谓道:“那谁知道。反正咱们现在全力保护好眼睛就对了。”
环顾左右,獬獬推开一旁的竹简道:“那我就不看这些了。”
奚桐离织到一半的布远一些,道:“那我以后也不织布了。”
二人凭借着多年的默契,一致决定改行。世界这么大,他们这么有才,干什么不行?
有脚步声传来,奚桐和獬獬立马收敛了动作,装作和睦谈笑的样子。
“爹娘,你们看我碰见了一只受伤的鸟儿。”有一少年推门而入,双手捧着一只受了伤的鸽子。
少年十来岁大,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五官端正,一副好相貌。他神色温柔,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弯弯的眼睛望着你,仿佛永远也不会与人生气。
“娘,这只鸽子还能治好吗?”郯子走近问道。
“我看难。”虽然这只鸽子只是受了皮外伤,但是奚桐一向没有放过已经在嘴里的猎物的习惯。
“那该如何是好?”郯子捧着鸽子,担忧道。他在路上见这只鸟儿被成群的伙伴落下,心中不忍,方带回来看看娘亲有没有办法。
奚桐看这鸽子虽然不肥,但是用来煮鸽子汤一定很香,劝道:“鸽子也要有鸽子的价值,我一定会把它做的更好吃,让它死得其所的。”
“啊?!娘亲,我其实……”郯子惊呆了。他想过这鸽子或许治不好,但不曾有过吃它之意。
“郯子,娘亲近来一直想吃鸽子,还是我儿最懂我。”奚桐插话道。
郯子:“……”感觉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半道上。
晚饭时,郯子捧着碗,看着碗里鲜美诱人的汤,心中暗叹:原本是想救你一命,给你一线生机,没料到自己却成了刽子手。
尝上一口,郯子心中陡然欢喜了许多,娘亲手艺进步不少,这汤的滋味甚好。
趁着郯子熟睡,奚桐和獬獬如间谍接头一般偷偷摸摸轻手轻脚走到河边。
圆月的清辉下依旧能看出微微起伏的河面,草丛间时不时有虫鸣声冒出。夜晚阵阵凉风吹过,二人均是抱紧了胳膊。
景色很美,奚桐和獬獬的谈话很俗。
“有钱是有钱,可总不能像现在这样只花不挣,咱们有手有脚,绝不能只当米虫。”奚桐面容坚定道。
人都有惰性,虽然每日做的事情在旁人眼中看起来不打紧,但若放任自流,或许有一天,自己想做也没了那份心性。
獬獬苦着脸发愁,教授不光自己勤劳,还喜欢鞭策他这个长年壮劳动力。
“那我该怎么做?”獬獬问道。
奚桐望着月色道:“郯子心性很好,只是有些好过了头。好人难当,更容易受到伤害。我希望他以后更有决断,必要时能下狠心。好人好人,对别人好的人往往会亏待自己,既然我成为了他的母亲,那么我想自私一下。”
“你去教他打猎吧。”奚桐断然道。这个世界有很多残酷的血淋淋的地方,既然郯子日后会看到更多,奚桐希望给他一个适应的过程,过度的冲击容易对他造成伤害。
獬獬应道:“没问题,打猎是我的老本行。”想当年,他凭着打猎这门手艺养活了一家人。
其实,像什么读书打猎经商务农算命这些安身立命的本事,獬獬自认为都是手到擒来无一不精。
奚桐叹口气,说道:“有愿意将猎物放归山林的仁爱之心自然是好,世事却要残酷的多。若是在我的时代,我定然希望他永远保持本心。”
獬獬安慰道:“教授,不论在何处,你已经做了很多了。”在那个时代,教授也给予许多人以庇护。
看着獬獬为她竖起的大拇指,奚桐心中陡然松快,释然道:“快去打地铺吧。”
獬獬:“……”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郯子不贪懒觉,天光微亮时起身洗漱,带着昨日不懂的问题准备向父亲讨教。
父母对郯子没有过于严格的要求,郯子每日都过得随心自在。去年开始,父亲教郯子识字,郯子很喜欢看书,还准备过几年再大些出去拜师,好能学习更多。
“嗯?!”郯子走出自己的小房门,见父亲换下了往日衣衫,身上麻衣粗布,腰间围着一块兽皮,背上背着弓箭,连头发也比往日散乱。
“郯子,走,父亲今日教你打猎。”獬獬递给郯子一张小弓道。
郯子觉得父亲换身打扮连气度都不一样了,较从前爽朗许多。
“这……”郯子看着父亲递来的弓为难,他从不杀生,打猎之事更是让他现在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父亲善于打猎?”郯子不解问道。
“唉~”先长长叹口气,獬獬如今的演戏功力已经有了奚桐的五成,信口胡诌道:“为父我尚未出生便没了父亲,十二岁没了母亲之后一个人游荡,无人拘束也无人在意我,便常常去山上打猎。自从成家之后,为父望着刚出生的你,想着将弓箭扔去,少杀生为你积福。”
反正郯子他爹原来就是个三不管人物,没爹管没娘管没人管,獬獬怎么胡扯都成。
郯子心下甚是感动,放下手中的弓道:“父亲,山中百兽游荡,自有相处之道,我们何必去横插一杠。”
獬獬脑子一转问道:“你可吃肉?”
郯子答道:“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