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子是个好孩子, 不仅与人为善, 对待旁的动物也有一颗宽容的心。碰见受伤的小鸟, 想要救一救;遇到可能是一对母子的大小兔子,想要放一放。
哪怕他站在路边什么都没遇到, 也要停下脚步欣赏赞叹一番好山好水好风景,好树好花好春光。
奚桐看着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笑容的儿子,心中暗自庆幸道:若不是投了个好胎,有一些身家, 这孩子恐怕不是被饿死就是被人坑死。
奚桐外出,郯子随行。去的地方不远,离家门口只有半里, 然景色很好。
山坡上烂漫野花,郯子采下一朵道:“母亲,你看这花好不好看?我们采些放回家里吧。”
散乱的柳絮在空中飞扬, 奚桐点头道:“我们还可以砍些细柳枝回去编篮子。”
坐在山坡上, 飞鸟在空中盘旋, 轻风吹动人们的发梢, 底下的美景尽收眼底。
待回到家中的第二天早上,奚桐颓然盘腿坐在屋中,后悔莫及。
奚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对柳絮过敏, 凌晨时辗转反侧, 一张脸瘙痒难耐, 大清早上獬獬睁眼便被吓到惊问道:“教授, 你脸怎么又红又肿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下毒?”
“嗯,这种毒药叫柳絮,使用效果因人而异。”奚桐拒绝獬獬的发散思维,直接道。
在屋里一缩就缩了个把月,直等到确定没有柳絮漫天飞舞的踪迹,奚桐才敢迈步出门。
“不过是小小的柳絮,竟把我一个大活人困了这么久。”奚桐终于呼吸到自由空气,感慨道。
“这还算正常的,真正倒霉的人都是像什么阳光过敏大米过敏之类的。”獬獬真诚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
奚桐不以他人的悲惨为自己庆幸,没有回应獬獬的话。
手持竹简,郯子陪着母亲待在屋内,好奇问道:“母亲近来怎么不织布了?可是累了?”
从前母亲每日都会织布,家人所穿的衣裳是母亲做的,做衣裳的布也都是母亲织的。然而,郯子忽觉母亲已经很久没有织过布了。
奚桐随意扯个幌子答道:“这些年来只顾着织布,日复一日,如今我听见织布声便觉得心中厌烦,总想要出去看看。可上次忘了自己不能接触柳絮漫天,反而遭了一通罪。”
郯子点点头,他也很喜欢到外面去玩,总是能遇到一些有新意没见过的东西。每每出门,总能得到一些新的感悟。
不过,像上次陪父亲打猎那样还是算了,那么糟糕的经历能少一次最好少一次。
次日早晨,一见到父亲换上那身特别的装扮,郯子的面色立时由晴转阴。
“父亲,您又要打猎?”郯子难得皱着眉。
“不不不。”獬獬伸出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儿子,纠正道:“是我们要去打猎。”
獬獬自认为绝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喝瓶饮料还有可能碰到“再来一次”呢,往日失败的经验就是来日成功的基石。
“郯子,走吧。”獬獬唤道。
郯子一言不发跟上去,却见母亲提着篮子候在门口,“咦?娘您这是在做什么?”郯子不解道。
“眼见风景正好,我也想去山上看看。”奚桐道。
獬獬一眼莫名望着他,两人以眼神交流。
“你上山想做什么?”獬獬挑眉一问。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我?”奚桐怒目一瞪。
獬獬转移视线,不敢再多问。
郯子一想,母亲确实在家中憋久了,肯定烦闷,出去走一走也好。
一家三口人走在曲折崎岖的山路上,奚桐篮子里带着吃食,和郯子左看看右转转,当真是出门游玩一般。
“你爹这人,有时候你别理他就好了。”奚桐道,“有时候那脾气太倔了,犟的跟头老黄牛一样。”
郯子点头,点到一半又立马止住。自己怎么能在背后说父亲的坏话?不过母亲说的真对。
獬獬落在最后心中委屈,分明是教授让他做这些的,如今却还来嫌弃他。典型卸了磨就杀驴,用完了就扔。
这次运气倒是不错,獬獬还未走到湖边又遇见一只兔子,搭箭准备再射,獬獬不明白自己怎么和兔子杠上了。
眼睛紧盯着兔子追了一截路,獬獬瞄准目标正要松手,郯子扑过来夺走了箭。
獬獬举着一张弓,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同儿子对视无语。
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奚桐轻叹一声,招呼两人道:“过来歇脚,吃些东西。”
郯子接过东西独自走到远处进食,明显不想搭理獬獬。
獬獬小声控诉道:“教授你看他,自己捣乱还生气!”打猎也是很难的,这孩子自小日子过得就好,不愁吃穿,不懂生计艰难,也不懂得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奚桐替儿子解释道:“你方才没有看见,那兔子前方一棵大树下有个兔子窝。郯子是看到小兔子伸出头才阻拦你的,或许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獬獬嚼着肉干道:“那现在怎么办?”
奚桐道:“算了吧。”
獬獬吃惊道:“算了?我费了这么大功夫,什么作用都没有啊。”
奚桐道:“育人之根本在于育德。此番错的是我,是我舍本逐末了。”
獬獬扔掉弓,自省道:“不能全怪你。跟一个孩子计较,我也很小气。”
“你确实是小气。”奚桐赞同道。
獬獬:“……”
脑袋中纠结成一团乱麻的郯子见父亲丢下了弓,忙跑过来问道:“父亲,您为何要扔弓?”他低下了头,真诚认错,“是我不好,做事拎不清轻重,不够有决断,担不起担当……”
獬獬见孩子反省自我都快哭出来了,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技艺多年不练早已生疏,不想再徒劳而已。你这么做什么,一个大男子哭哭啼啼的。”
这么一闹,獬獬真觉得自己臭不要脸在欺负一个小孩。
郯子怔怔望着他,心中判断这话的真假。
矛盾消失,三口人登上山顶,在泉边泼水耍闹,赏尽山中美景。
“你都不知道,上次郯子就坐在那块石头上背对着我,自己跟块石头似的不说也不动。”獬獬向奚桐描述上次父子之间的别扭。
“还有人蹲在那片树后等了半天,只在路边等到了一摊……呃……那个。”郯子也不甘示弱道。
见两人孩子间般的斗嘴,奚桐露出一抹了然于胸的笑容。
趁着二人中场休息的时候,奚桐到獬獬身边小声道:“你也是做爹爹的,不好同儿子计较对不对?”
獬獬心中顿时升起作为人父的豪情来道:“那是自然。”
奚桐又偷偷移到郯子身边问道:“你爹爹就是那个性子。生为人子,自然不好同父亲计较对不对?”
郯子想了想,点点头。
“我带的干粮不够多,爬了半天山又累又饿。”奚桐坐在儿子身边随口道。
郯子握着手里的箭,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跑过去将箭递给獬獬问道:“父亲,您会捕鱼吗?”
獬獬一把拿过箭攥在手里,自信洋洋道:“郯子,可千万别小瞧你爹。”
脱掉外衣,獬獬拿竹竿试探水的深浅,寻到最浅处跳下去,竹竿另一头紧绑着尖锐的箭。
手起竹竿落,奚桐和郯子的视线紧跟着竹竿,獬獬抽出来一看,果然连根水草都没有。
“咳咳。”獬獬强作解释,“水有些凉,冻得我胳膊抖。”
先前还在互相泼水,自然知道水温,奚桐和郯子一言不发蹲在原地看着獬獬睁眼说瞎话。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獬獬气沉丹田,猛一下喊道,“嚯!”
竹竿抬起,箭上正插着一尾大鱼,还在甩着尾巴溅起水点。
獬獬赶紧收好想要咧开的嘴角,道:“不过一条鱼而已,对我而言不费吹灰之力。想当年我一人上山……”
奚桐和郯子:“……”明明知道他在吹牛自己却无言反驳,这感觉真是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