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山脚下便有一个镇子,谢凝御及时在一家小医馆中就了医,只是血流的太多,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因为赶路的仓促发丝也有点凌乱,这些都为她增添了几分病态之美,看上去更加雌雄莫辩了。
御马是不能再骑了,若是骑着它回谢府和柳府的话,第二天皇家的军队便会找上门来,为了避免被专门饲养御马的人发现我们逃跑的行踪,便只能在这把它给放走,让它自己找回去,剩下的路程便是我与谢凝御一块走着回去了。
还好这里离京城也不算太远,我们只要在巳时城门下钥之前到达就算安全了。
谢凝御的手被包了一层白布,看上去十分显眼,她只好把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免得引来瞩目,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这个时候大多已经回家团圆,围坐一桌吃晚饭了。
呃……想到这里,我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但赶路要紧,还是忍一忍吧。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春季的晚风吹在身上有些凉,风从袖口和衣领灌进来,叫人烦厌。
“呼……”谢凝御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脸色愈发苍白,嘴唇上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不知为何,我竟觉得有些心疼,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握住她。
发现她的手竟是冰冷的吓人,忽然想起她刚流失了这么多血,又疲于奔命似的驾马疾驰了好几里,身体状况已经差到极点了,再经受这夜里冷风的摧残,不感染风寒才怪呢!
我连忙脱下外衣披住她单薄的身子,再将自己凑过去,企图把热气传递一些给她,接触到她周身冰冷的空气时,自己也被冻的一哆嗦。
“不必……”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披着,别生病。”我板着脸,语气用力了几分,听上去有些凶。
她嘴角微翘,将衣服紧紧披在身上,脸上的苍白之色稍减。
我还是不放心,将她的手放在我的怀里捂着,还用嘴哈了一口热气,“你对自己怎么这么心狠手辣啊?”
她手背上的伤口不太整齐,我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用她那条带有倒刺的鞭子划的,但是那倒刺也不是十分锋利,要划开自己皮肤还是需要一定毅力和狠意的。
“皮外伤而已。”她不甚在意的说道。
我被气乐了,“要是留疤了怎么办?你以后的夫家嫌弃你怎么办?”我执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捂着,时不时吹口热气,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夸张。
“……”她不说话了,任由我捂着她的手,只是神情略微有点不自在,好像有哪里膈应着似的。
捂了一段路,她忽然把手抽了回去,我猝不及防之下还没有放松,她又拉的有些急,貌似扯到了伤口。“嘶……”她低低的发出一声痛吟。
声音很轻,要不是我耳力好的话定会忽略。
我也是彻底无语了,她谢大小姐看上去从容不迫,泰山崩塌也面不改色,这种时候却扭捏起来,这性格真是太要强了,一点都不会心疼自己。
可是没办法,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滋味并不好受,我抿了抿唇,叹息一声,道:“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的表情忽然低落下去,眸中的光彩逐渐消隐下去,她没有说话,但我却觉得她的神情好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明明疼的要命,却不愿意接受人类的帮助,一面露出尖牙和利爪警告,一面又在心里与自己拉扯。
“娘希匹的!”我低咒了一声,拉过她的肩膀将她搂入了怀中,此时此刻,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
她的身子整个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就像被孙猴子施了定身咒一般。
而我,只觉得怀中的虽不是温香暖玉,但是冷香凉玉也别有一番风雅,她因为紧张定住的身躯就好像一尊雕塑,让我一瞬间有些错愣,误以为自己抱着的不是她,幸好没一会便在耳边响起她急速有力跳动着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而且听着越来越快,几乎是同时,她的身子也暖和起来,像是被一把火给点燃了一样。
我这才放开她,并把披在她身上我的外衣拢紧了些,把上面三个扣子给一个个扣起来,扣到第二个时却被她轻轻推开,我有些奇怪,但还是站开了些。
她此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淡定从容,除了耳根不知道是被冻红的还是怎的,有些发红之外。她说:“抱歉,我不太习惯。”
我很理解,换做我大概也会有点。但还是难免觉得有些失落,本以为我能够拉近些和她之间的距离的,没想到还是被推开了啊。
谢凝御她很特别,不同于刘珺卿具有强烈侵袭感的妩媚,也不同于林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更不同于路至幽那刻板固执的脾气,她总是优雅从容,平稳的走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她是谢家大小姐,所有人都对她瞩目,对她有着天然的好感,我也不列外。
从那时在旧院前柳树下的初次相见我便有这种感觉,她虽然看着好像站得比任何人都高,都要从容,且极有教养,几乎从不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这次,她会因为维护我而打人,为了合理开溜对自己下狠手。她是如此的倔强,一点脆弱也不愿意让人看到,只喜欢把光鲜亮丽的那一面呈现,叫人惊叹,叫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又怕距离太近会不恰当,而踌躇不前。
此时我才明白过来,刚才这一个拥抱给的太突然、太孟浪,她骨子里的懦弱,便是当别人主动靠近的时候,向后退一步,礼貌而淡淡的避开罢了,伤害了别人的同时,也让自己体无完肤。
我承认,我有些失望,甚至会因此远离,但看她受着伤还逞强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便默默的帮她扣好第三个扣子,之后再也不发一言,一起走在路中央,却与她之间隔着些距离,看似很近,实则相距千里。
谢凝御,我突然有些讨厌你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只知道这个时候我的小腿已经酸麻胀痛,进城后走在长街上,看着周遭的热闹街市,却莫名的感到一丝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