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呆愣了许久，心口像被什么死死压住了，难以呼吸。

那日昏死过去后，有一段时间他的意识忽然清醒了，但却是怎么也不能够睁开眼。他感觉有人抱着他哭泣，冰凉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脸上，他听得见岫绮的声音，和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好多话……

直到听程岫绮托颜莞送他出宫，他才渐渐沉没在黑暗里，没了意识。

他以为那是梦，那只是梦！

颜莞没听见微生说话，便回过头来瞧他，只看见他呆呆愣愣的散了目光，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

“少爷……”颜莞从未见过微生哭泣，她不是微生的丫鬟，却见识过这人生来的优雅与后来的帝王之气，那样从容不可忤逆的人如今在她小小一个丫鬟面前哭了。一想到这里，对于程岫绮的死，颜莞就更是难受起来。她低着头，哽咽道：“少爷勿念郡主，她，她说这是她的解脱，要您不要心伤，亦不要怀恨一些人，她说这是她甘愿作出的选择……少爷，少爷，郡主只望您今后平安康乐，不可……不要……”白费她的生命与付出啊。

微生一手擦去溢出眼眶的眼泪，一手抬起将颜莞的话阻止，他点点头，闭上眼：“你不必说了，我自明白的。”

平安康乐？微生只觉得心里被掏出了一大块空洞，是自己一心求死却未曾料得如此。

他们自襁褓中便是在一处长大的，虽不是亲生兄妹，却胜似亲兄妹。

“我都知道，知道……知道……”微生靠在软垫上，侧过了身子朝着车窗口，念叨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下一下安慰着自己。

他的声音闷闷的，似是哭了。颜莞不敢多问，这人即便曾不是帝王，他也是她的主子，尊严和倔强，都不是她能去触碰的。颜莞抹去眼角的泪水，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将程岫绮放火烧了上兮宫、神秘小男孩来救他、托付祈堇熠之事一一说仔细了。

颜莞瞧不见微生的表情，但说至小男孩时，他分外平静，似是早知自己身份，也早知那小男孩是谁！唯独提到祈堇熠时，提到已经到了枣州时，微生明显背影一怔，转过身来。颜莞看见他紧蹙的眉头，心下一颤。

“九殿下，他挺关心少爷的……”颜莞当然知道四年前他们曾见过一面，微生那时对才十三岁的祈堇熠似是就不大喜欢。

微生向来和气温柔，只那萧索宫墙将他面上的笑一天天消磨殆尽了，慢慢变得冷清淡漠，但到底不是冷面又冷心的。

他舒缓了眉头，缓声道：“他也算得有恩于我，这么多年过去了，许是也不再如初了。”便同自己一样。

微生垂了眼，腹诽。忽听车夫一长声“吁——”，马车刚好停下。

“是什么不再如初了？”外面忽然有人掀了帘子。

那人背着光，却不碍着微生看清。当年仿若天外那般钟灵毓秀之地生出的小少年，如今更添了几分勾人心弦的成熟稳重。

微生怔怔出了神，果真和那个梦里的他一模一样！

只那十三岁深沉寡语的祈堇熠，如今的眉眼里什么也看不出来，似乎更像蒙了雾的重重树林。

初升的阳光正好，落入车里才觉它携着早晨的凉意。微生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祈堇熠赶紧将帘子放下来，弯身进了马车：“公子醒了？”他走近了些，颜莞已是很自然的让了位置。祈堇熠一手揽住微生的肩，一手欲从他膝下穿过：“我们到了，我带公子下车。”

祈堇熠刚刚正好去打点客栈了，一回来便瞧见微生醒了，他心里既是放了心又格外的欢喜。微生与他已经很久不曾再见，一时失了神，回过神来瞧见他一副要抱自己的样子，他赶紧侧了身子躲开了，抬手轻推了推祈堇熠靠过来的身子。

“殿，殿下扶我一把就可。”

熟悉又陌生形容目前的他们再合适不过，微生脸色一红——如此举止实在不妥。边说边自己慢慢起身，他身上的力气已在渐渐恢复，也不似刚刚转醒那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