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破晓,没睡好的辛凉脸色阴郁,坐在房顶青瓦上等天亮。梦里人影憧憧,如云里雾里,醒来呆愣了好些片刻。
一般来说,到了他这种级别的大妖是不会做梦的。
梦到了什么已经忘记了,但那种很难过的心情还没忘记。
他沉默地坐在屋檐上,在暗青天色下的黑色剪影像一尊古老的石像,微凉早风吹动他细软发丝。
天亮了,辛凉晃了晃,把身上披着的薄薄露水甩了出去。
翻身下了屋顶,踩在悬空在溪水之上的开放式玻璃露台上,他掀开布帘子,径直走向厨房。
今天的早饭是昨天就买回来的面包和草莓牛奶,稍微热了热,辛凉拨开客厅茶几上的一堆杂物,把早饭放在了茶几上。
罗萝准时出现,乖巧地打了个招呼。一人一妖静静地在外面的清脆鸟鸣中吃完了早饭,然后辛凉要去送罗萝上学——人类的幼崽要去学校接受生存技能的教导,他知道的。
罗萝还差四个月就满九岁了,但是个子很矮,瘦瘦小小的,乍一看跟六七岁的小孩一样,要不是看罗萝养得白嫩,辛凉也天天接送,老师简直要怀疑这孩子受虐待了。
辛凉不懂罗萝,看着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孩子,别过脸。
养孩子真的好烦。
学校是供午饭的,所以一整个白天辛凉都没什么事做,只要填饱自己的肚子就可以。
真正的“填饱”。
像今天早饭这样的,或许作为“人类”的辛凉可以吃饱,但是作为“山鬼”,碳水化合物对他显然是没用的。
每月十五都要出去打会野食。
今天恰好就是。
舔了舔嘴巴,辛凉走到无人处,化为黑雾溃散在空中。
辛凉吃饱了,回到卧室,看着掌心的烧伤皱眉。
这次的金丝藤有点难搞。
而且身为植物居然会放火算什么骚操作不觉得太危险了吗?!
握住挂在颈间的白银戒指,辛凉将神识探入戒指,拿出了一堆流光溢彩的珠子。
这些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丹,如果不是被他当成弹珠玩玩丢了,还有更多妖丹才是。
其中最突出的是一颗婴儿拳大的金色珠子,在一堆最大不过鸽子蛋大的珠子里鹤立鸡群,金色宝珠所蕴含的灵气及其充沛,握在手中,灵气几乎要凝成液体溢出指缝,不知怎么会落到他手里的。
捏了几颗绿色珠子捏成粉末状,细细地撒在了伤口处。被烧伤的手心传来一阵清凉之感,不多时便好了。
酒足饭饱,辛凉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房顶垂下的白纱玩,被太阳照着照着,昏昏欲睡。
“山!”银发少年兴冲冲地跑过来牵他的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快点快点!不然被师傅发现就糟了。”
“干嘛啦……”辛凉听到自己说,一尾巴拍开他的手,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不去。”
“真是的,整天都睡觉!”少年背着光,辛凉只能看清一双熠熠生辉的冰蓝眼眸,听他小声抱怨:“梦里有比我还好看的人吗?”
辛凉:“……”
他此时仿佛是一个第一视角的旁观者,不能做什么,但并不妨碍心理活动。
突然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睁开眼睛,看到树叶的间隙里飘下了雪粒子,少年却不见了。
风盘旋而过,树枝被裹挟着剧烈晃动,雪也越发地细密起来,耳边飒飒作响,一阵天翻地覆,他从躺的好好的树上翻滚下来,恰好被什么接住了,一片冰凉光滑。
触感……像……
鳞?
猛地睁开眼睛,辛凉只看见从天花板上垂落至地的几条白纱无风自动,浅色的双瞳里一片水雾朦胧。
余光瞥见长发堆了半床,再一抬手,指甲已近一寸长,尖锐鸦黑——显然是现了妖身。
隐匿在及地长发间的黑色怨灵本无神志,全然听从辛凉的意志罢了,此刻察觉到他的怒意,丝丝缕缕地漫出来,在发丝间穿梭。
悉悉梭梭,悉悉梭梭。
“闭嘴!”
遭到训斥的黑雾瑟缩了一下,短暂停顿后又藏了回去,消失得一干二净。
辛凉脸色阴郁,恰巧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罗萝的班主任。
“喂,请问是罗萝的舅舅吗?”
“是。”辛凉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这样的,罗萝今天在学校里与同学发生了一点小争执,现在在北风路的儿童医院,希望您可以尽快来一下。”
“嗯。”辛凉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怕是又要赔钱。
当年还在山里的时候,罗萝身体不好,辛凉曾经挑了年份最小的妖丹,以泉水稀释百倍喂养,结果罗萝愣是不长个,却沾染了一丝妖族的凶性和力量,同龄人远不及她。
……是他错估了妖丹的用途。
自己捡的孩子,必须养到寿终正寝。
辛凉赶到医院,罗萝还是那副样子,只是辫子乱了,衣服上也沾着灰,应该是打了一架。
辛凉从老师那里了解了情况,知道另一个现在还在里面处理伤口,打架的输赢一目了然。他蹲下来与罗萝平视,轻声说:“以后下手轻点,嗯?”
罗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垂下大眼睛,乖巧地点了点头。
辛凉满意地摸了摸罗萝的头,道:“乖孩子。”说着便直起身,有条不紊地解开罗萝的辫子,重新梳理起来。
虽然辛凉说话声音很小但还是听到了全程的老师:“???”
陆琪和罗萝是前后桌的关系,起因是陆琪老是揪罗萝辫子结果把人惹毛了,结果是陆琪被打了。老师对八九岁小男孩的心思门儿清,喜欢欺负喜欢的女孩子么。
就是没见过结局这么惨的。
罗萝是孤儿,但好在有个亲舅舅用心照顾。可是现在她觉得罗萝的舅舅教育孩子的方式可能有点问题,刚想劝说几句,一个职业装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问:“琪琪呢?”
看来是陆琪的爸爸,看上去三十多岁,相貌周正,略胖,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中青年男性的油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