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君的眸子愈来愈孤寒,墨戏楼低下头,跟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声音越来越小,末了已不成声。
“没多大事!哼!说的可真轻松!”秋华君的脸阴了半个,又大又圆的眼半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眼尾微红,眼眶里的泪水打湿了眼尾的睫毛。
哭了,他师傅哭了,那个从来都没心没肺的秋华君竟然哭了!墨戏楼已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了。在他印象里,秋华君一直是一个天塌下来都能笑着替他们撑起一片天空,永远都是笑嘻嘻的面孔。而此刻,豆大的水珠不断从脸上掉落。
简心愁也惊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楼楼,你是众擎山弟子中唯一一个我一手养大的!”
他低着头,墨戏楼看不到他的脸,纵然看不到他的脸,也能体会他那种痛彻心扉的感情。
“从小到大,我都舍不得打你,舍不得骂你,不敢让你受一点委屈,你就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秋华君哽咽道。
秋华君溺爱弟子,墨戏楼知道,他一直觉得这种行为不利于师弟师妹的成长。可现在,他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
一个人把你捧在手心里当宝,你却不好好惜命,在外受了委屈受了伤害,怕他为了你去杀人,瞒着他,不告诉他。却不知,被他知道了,只会更让他伤心罢了。
“怎么弄的,说吧!”
“……二十年前,下山历练,饭里被人下了化丹散,等我察觉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化丹散!何……何人所为?”他说话时抽噎不断。
“不知道!”墨戏楼头低得更低了。
“楼楼!”秋华君唤道。抬起头,眨巴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你从小就这样,有什么事总是自己憋在心里。当年在万法宗求学时,他们那样欺负你,你都不带反抗的,忍了那么长时间。灵力都滞塞了二十年了,要不是今天我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跟我说了?”
“师尊,我……”
“你总是说我不能溺爱你的师弟师妹们,说那样他们是不会学到什么东西的。可你知道吗,我墨衍衍总共就就你们几个徒弟,对我来说,你们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所以你不知道‘亲人’这个词对人意义有多大。”
“生离死别这种事,总是让人措不及防,上一刻钟,你还是高高在上的一国王爷,下一刻钟,就从云端跌入尘埃,成为猪狗不如的人。看见一丝希望就紧紧握着,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苟且偷生下去,可到最后,老天连你这最后的希望都给剥夺了,你一无所有,一败涂地,一个人跌跌撞撞,自闭于茫茫世间,孤独地看着那些有家,有亲人,有可归之处的人,羡慕的不行,可自己,再也回不到当初!”秋华君苦笑道。
“当年,迁周灭国时,我觉得天都快塌了,一个人在寒风萧瑟的夜里饮着浊酒。以往这时候,母后都会夺过我的酒壶,好言好语的劝我,可那一夜,没人劝我,我一人喝了整整一夜,睡了三天才醒。后来,我遇见了我的主上,他待我很好,从来没把我当成下人一样看待。我曾一度认为我又有家了,可没过多久,一场普通的比试,他被人算计,当场被人捅了黑刀。终于,我又是一个人了。自那以后,我害怕有人对我好,我害怕对我好的人再离我而去。直到我收了你当徒弟,你当时正发着高烧,眼睛却是很有神的看着我。我带你回擎山时,你小小的一团,俯在我的肩上,我当时就在想,我墨衍衍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这对你如此,对你的师弟师妹也一样!我没有亲人了,你们就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想让你们有事,你明白吗?”
“我知道!”墨戏楼硬着头皮道。
他们这一大一小表情,神态,所说的话,都与自身的身形有很大的违和感,怎么看都引人发笑。简心愁躲在秋华君身后,表情却很是凝重。
“还有,好好待阿阳,他都已经死了一次了,别再让他再出事了,不然,你会后悔的。讲真,我是真的挺满意这孩子的。”秋华君擦擦眼泪,强憋出一个笑,笑的别提多假了。
“那是自然,阿阳是我徒弟,我自会好好待他!”墨戏楼正色道。
秋华君突然觉得后槽牙疼:榆木疙瘩啊!
想他墨衍衍这么欢脱的性子,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
“你们出来了这半个月,没出什么事吧?”秋华君问道,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可爱。
墨戏楼偏头想了想,道:“出了!”
秋华君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坦白吧!”他绕过墨戏楼,在他砍柴的地方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道。
墨戏楼继续坦白,将他们这一个月所经历的事一点不落地叙述出来,顺便将楚州阳的体质的情况告诉了秋华君。
听完后,秋华君向简心愁伸出一只白嫩的小爪子,道:“心愁,把为师八百米的乘劫拿过来,老子剁了他去?”。说着就要起身。
墨戏楼连忙把人按下去,道:“不用了,收拾过了!”
乘劫是秋华君的佩刀,此刀乃上古玄铁所铸,有灵性的很,但一直没怎么用过,这把刀的作用就是用来切菜砍柴的,一刀多用,快捷省事。
“哦!既然你收拾过了,我就不管了。不过,阿阳的体质我是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真要给个说法的话,只能说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吧!”
“这样啊!”
“有吃的吗?我饿了!不吃你做的!”
“……没有!还没到饭点呢!”
秋华君撇撇嘴,很不高兴。
某屋窗口,一女子双眼望着他们这边,如水的眼睛不知给这边送了多少初秋的菠菜。
他都有孩子了吗?这一双儿女长得真像他,不只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