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蜜枣跑到府门口,看了一眼绵长的队伍,似乎,有什么事情与以往不同了......但,有是哪里不同,魏无欢却又说不上来,三步并两步的跳下石阶,就着府门前昏黄的灯笼光,看见了马上的父亲......和背着父亲,悲痛的士兵。
魏无欢的双手越捏越紧,粘腻的枣子糊了满手,再没有方才的甜亮的模样......糊在手心的残枣像极了父亲胸口粘稠的血液,腥甜的气味直冲鼻腔,这是魏无欢第一次面对尸体,流干了血的尸体,流干了血的父亲。那一夜之后,魏无欢再也没有吃过蜜枣。
父亲死了,死在了山里那帮悍匪的手里。
那时,剿匪已然成功,却在回程路上,一支暗箭袭来,穿过父亲薄薄的胸甲,直直没入胸口,无声无息,丝毫没有留情。
就是因为这一箭,魏无欢在十五岁,成了孤儿,独身一人,扛起了昌林军的重担。
副将魏启阳所说的仇家,便是魏无欢在这之后结下的。
......
那山中杀死父亲的贼匪名叫谢姚,本是江湖人士,不知是什么原因,在一年前落草为寇到黑燕山,为非作歹,祸及一方。那次剿匪虽让他元气大伤,但终究是留了一条贱命,趁着在魏无欢为父亲守孝期间,昌林军没有大的动作的时候,休养生息,过了一年后竟也恢复了一丝元气,又聚集了一批乌合之众,竟又重新开始在黑燕山中为非作歹,为所欲为,好像一年前差点丧命的事就没有发生过。
关于父亲的死,魏无欢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的,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会翻上将军府中最高的屋顶,缓缓的躺下,用手臂枕着脑袋,直直地望着遥远的夜空。
残月,流云,繁星,乌云遮顶,墨般苍穹......
有时躺着躺着就睡着了,魏启阳就会带着小皮毯,悄悄地坐到魏无欢的旁边,慢慢想起有一日夜里魏无欢的痛哭,也是在这个房顶,大雨倾盆。
那是魏无欢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早已被泪花了脸庞,被魏启阳紧紧抱着,身体不住地颤抖。天上倾盆大雨,瓢泼而来。雷声阵阵,振聋发聩,天地暗沉,压抑的令人窒息,如似梦中。要是这一切,都是梦,都是梦,该有多好......
只有这一次,或者说魏启阳看见的只有这一次,魏无欢之后便再没流过一滴眼泪,即便第二天肿着双眼,面对昌林军上下担忧的眼神,也还是笑着,即使心里千疮百孔,还是要笑着。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魏无欢才长成了魏无欢的样子......
不管怎样都要笑着,云淡风轻的笑着。这是父亲生前对魏无欢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只有笑着,才不会让身边的人那么担忧,才不会让敌人那么猖狂,才不会,让自己那么受伤......吧?
谢姚的行踪在父亲去世一年后再次传到了军营,魏启阳当时担心的看着魏无欢的脸色。他算是魏无欢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真正知心的人,所以他知道魏无欢的痛苦,也知道魏无欢的伪装。魏启阳看着魏无欢满不在意的笑容,心里不是滋味。
“将军,这谢姚......应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魏无欢翻着兵书,纸页哗哗作响,掩住了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节。
“去剿吗?”
“既然得了消息,自然是去剿的。你吩咐下去,明天便出发。”
“明天?是不是太过匆促了?”
“匆促?我不觉得。”魏无欢合上了书,缓步走到魏启阳身边,说:“谢姚今年三十五岁,娶有一妻,育有一子。自从去年元气大伤后就一直在收揽人手,现在身边大概有一千多人吧,具体的法子我已经想好了,至于他的老窝,就在这里!”
魏无欢手指着黑燕山地图上的一处,点了点,眼色深沉,不见喜怒。
魏启阳很是惊讶:“将军您......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我们摸了许久都未找到着谢狗的老巢,您是?”
魏无欢恢复了平时嬉闹的表情,嫌弃得撇了撇嘴,拍了拍魏启阳的肩膀,:“自然是找的呀,我魏无欢一出手,不比你们强多了。”
魏启阳神色复杂地待在原地,魏无欢佯装生气地瞪着眼,道:“还不快去?”
“是!”副将朝魏无欢拱了拱手,犹豫着退了出去。
魏无欢一个人看着那张黑燕山的地图,神色复杂,眼底深处泛起了一丝涟漪,闭了闭眼,拳头越捏越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