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过后,历城这座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古城才真正迎来了属于她的炎热夏季。
又到一年毕业时,圣阳大学的操场上,草坪经过雨水的洗礼越发显得青翠欲滴。隐藏在角落里只有四六级考试时才会动用一下的播音喇叭,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唱响着《毕业歌》的旋律。身穿学士服的毕业生们按照专业汇聚在一起,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拍摄着毕业留影。
不过,提起“毕业”,自古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的学生能力出色,成功拿到了心仪公司的Offer;有的学生是名副其实的学霸,通过考研进入理想的大学继续深造;还有的学生家境好,毕业之后回家接手家族企业。至于那些既没考成研也没找到工作,毕业就等于失业的学生来说,此刻就只剩下强颜欢笑的份儿了。比如,萧惩——
“一、二、三——茄子——”
一阵不算整齐的呐喊过后,又有一个班级拍摄完毕。萧惩第一个把学士帽仍到半空,然后极不耐烦地拉扯着领口将学士服从身上扯下来,抗在了肩膀上。他一脸黑气,皱着眉抿着嘴,心情看似不大美好,浑身上下透着一个字——“丧”,似乎一刻也不想在学校多待。
“嗡——刀个刀个刀刀——”
这时,萧惩口袋里响起网络神曲《杀猪刀》的声音,他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母上大人。
拇指往右一滑,萧惩将听筒凑到耳边。还没等电话里出声,旁边一名男生已经捏着嗓子喊道:“喂——宝贝儿啊。”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同学们听到,也足够阴阳怪气,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萧惩瞪了男生一眼,说:“我艹,你有毒吧?”话没说完,手机里隐隐约约传来一名妇人的声音,“喂——宝贝儿啊。”这下大家笑得更厉害了。也是,他都二十好几的成年人了,还被妈妈“宝贝儿宝贝儿”地喊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妈宝男”呢。
萧惩却习以为常了,他推开男生,捂着声筒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才调整情绪换上轻松的语气,对电话里说:“我亲爱的可爱的殷荷女士,上周不是才视频过,怎么,您又想念您英俊潇洒帅气多金的儿子了?”
“去,少贫!”殷荷笑着骂了一句,婉转的尾音里带着对儿子的宠溺和纵容,问:“如果妈妈没记错的话,宝贝儿,你今天开毕业典礼对吧?”
“嘿,您记性真好。”萧惩说:“这不正在拍毕业照呢,您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知子莫若母,我做什么都逃不过母上大人您的手掌心。”
殷荷被儿子一顿猛夸,逗得直笑,好不容易忍住笑,继续问:“马上要毕业了,你工作的事落实了吗?上次视频见你兴高采烈地对我说你这次立了功,局里会对你提出书面表扬,说不定还能转正。现在呢,你的转正申请被上级批准了吗?”
“……”萧惩嘴角的笑容变得僵硬,他吸了口冷气,温声对殷荷说:“妈,我工作的事您就别操心了,都挺好的。”
“挺好就好。”殷荷说。沉默了一会儿,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的犹豫:“宝贝儿,要不——你毕业之后还是回家吧,这样妈妈就能经常看到你了。你现在的工作既辛苦又危险,不如回家来,找个喜欢的工作。工资多少都无所谓,妈妈只想你每天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妈,我……”殷荷最后一句戳中了萧惩的心窝子,他胸口一热,捧着手机刚要说点什么,电话里响起一阵杂音,接着就是一道中气十足的男低音:“回什么回?混小子,你要是敢当逃兵,偷摸跑回家来,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萧惩听到萧忠庭的声音就立刻把手机拿远了,估摸着对方泻完了心里的火,才重新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对方是一家之主向来独断专横大男子主义,知道自己跟他争论讨不到什么好处,萧惩好声好气地赔着笑说:“嘿嘿,爸,您今天怎么也在家啊。”
“老子在不在家是你小子该管的吗!”萧忠庭就算没生气,说话时也是气哄哄,脾气又臭又硬跟石头一样。他操着被烟熏哑了的大嗓门说:“你就只管好好干,多立功,过几年混个队长啊局长啊什么的当当,好好给你老子我长长脸。”
“就你的面子重要,咱家宝贝儿的安危就不重要了?”殷荷的不满声隔着无线电波传来。萧忠庭说:“你这是妇人之仁!我要也跟你一样护着他,他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
之后手机里传来的只有夫妻二人的争执声,萧忠庭好像全然忘记了萧惩的存在,极力想说服妻子与自己统一战线。萧惩听不下去了,想把真相告诉他们,可没等他开口,萧忠庭粗声粗气地喊了句:“混小子,在外面好好干,别丢人!也别想家!你爹妈都好着呢!”就把电话给撂了。
看着已经暗下来的手机屏,萧惩半口闷气憋在胸口,半天才吐出来,心想,这不是他要不要当逃兵的问题,而是他想留也没人要的问题。今天六月初七,大雨转晴。早晨出门时萧惩看过黄历,上面明白写着“毕业在即,大吉大利;天官赐福,百无禁忌”——然而事实证明封建迷信不可信——他没见着什么吉利,反而于半小时之前,被炒了鱿鱼。
事情要从头说起:
萧惩,圣阳大学警察学院应届毕业生,年龄21,身高183,腿长123,体重133,身材修长,八块腹肌,上身一件黑色无袖T恤,下身一条黑色破洞仔裤,脚上一双即使踩在雨后泥泞的操场上依然白到发光的休闲鞋。留着大多数男生不敢轻易尝试的板寸,长眉窄鼻,肤色细白,唇薄色淡,左耳垂上穿着一枚硬币大小的银色耳环。
在寸头的加持下,他随便往哪里一站,都像是一台人形荷尔蒙传播机,让人不自觉被他那双看谁好像都带着点儿轻薄却又深情的桃花眼给勾|引住,很招女孩子喜欢。可惜萧惩是天生的gay,对妹子没什么兴趣,而且他属性0.8,属攻击性战斗型人群——但他一直自诩为纯1,并且号称没人能把他压身下,因为他会在对方有此打算之前,率先将对方干趴下——毕竟他圣阳大学警察学院近身格斗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不是白坐的!
萧惩的老爸萧忠庭是个军事迷,以前在部队当过兵,后来因伤转业。也许是自己的军人梦没能实现,所以他在家闲着没事时就开始琢磨着要把儿子往部队送。可让萧忠庭百思不得解的是,他这个英雄老子却生出了个狗熊儿子。
萧惩没能如他所愿进部队不说,反而少管所、警察局这些地方隔三差五就要光顾一次。不过无论是龙是虫,都有各自的活法。一进二出,萧惩竟然跟警局里的领导们混了个脸熟,更是直接跟一些小警员称兄道弟。
见此,萧忠庭改了主意。不把儿子往部队送了,等到高考填志愿时,拿刀逼着他把第一志愿填成了国内的最高公安学府——人民公安大学。但当年“人公大”的最低投档分数线为653,萧惩考了356,于是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来到圣阳这所综合性院校,攻读刑侦专业的…嗯…专科学位。
圣阳的校训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它所开设的专业正如校训一样富有包容性,从计算机到考古,从能源工程到人体艺术,从兽医到养猪,从电气焊到挖掘机,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萧惩这一届的刑侦专业只有五个人,除他之外,都是报考挖掘机专业落榜之后调剂过来的。到了大三下学期,其它专业的同学考研的考研,回家养猪的养猪,都有了出路。而萧惩他们五个学刑侦的,去给超市当保安都特么没人要。萧惩本以为自己前途渺茫,没想到在学期末时,联通特情局竟然跑到他们学校召开宣讲会,要招募一名实习警员。
彼时,萧惩还不知道这个“联通特情局”具体是干什么的。但根据它的全称,“联邦通讯特殊案情及情报人员办事局”,至少可以判断它不是联通手机专卖店,而是隶属于公安部门,甚至还可能凌驾于其之上。于是他连夜写了一份简历,把自己夸得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离“立地飞升”也就只差一颗仙丹的距离了。
第二天,萧惩一觉睡到十一点,爬起来吃了个午饭就高高兴兴去面试了。因为他们专业只有五个人,两个驼一个瘦一个矮,还剩下一个稍微正常点儿的就是他。竞争本来就小,所以萧惩毫不紧张。事实上,即使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萧惩也不知道“紧张”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仿佛他天生就缺少这根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