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当他发现坐在讲台上的几位面试官正是他以前蹲局子时认识的老哥儿老姐儿,连投简历的事儿都给忘了,自在得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拉了个小板凳坐过去,“哥啊”“姐呀”得套了顿近乎,竟真的把人生中第一份Offer拿到了手——实习工资两千五,包住不包吃,一年转正。转正后,五险一金,月工资五千,加五百餐饮补贴。
今天萧惩实习满一年,不出意外,他会收到转正通知并分配警号,成为特情局的一名正式警员。然而,意外偏偏发生了,一切都源于发生在两个月前的一起离奇纵火案。
最初是历城市长春路街道派出所先接到市民报案,报案人称在小区楼顶发现一具被焚毁的尸体。尸身由于烧毁严重,分不出男女也看不出体貌特征。由于证据不足,当地派出所只将其当作一起普通的纵火案展开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并非他杀后毁尸灭迹,系死者纵火自焚”。
然而,在调查的过程中,陆续又有其它几个派出所接到报案,新的疑点被提出:死者若为自杀,他们生前并没有精神疾病的记录,为何会选择自焚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难道他们加入了“法|轮|功”或者其它邪|教组织?案发时间全为夜深人静的午夜,地点也都选在很少有人会注意到的顶楼天台,这究竟只是巧合还是另有联系?
由于这些自焚案发生的莫名其妙,作案区域又涉及到整个历城,很快就在社会上造成了轰动影响,历城市民人人自危。省厅领导不断给当地警方施压,要求尽快破案,以安抚民心。可即使请刑侦专家组成特案组,将这十几起案子合并,进行集中办案,查来查去得到的结论依然只有“并非他杀后毁尸灭迹,系死者纵火自焚”这一句话。
上级领导们显然不满意如此简单的答复,于是此案不得不于半个月前通过公安厅的内部系统转交到了特情局。据公安干警们所知,特情局是由全世界最顶级的行为学科专家、格斗冠军、神枪手、验痕师、黑客等组成,没有他们查不出的案子,而且效率极高。如果是寻常小案,特情局会在半个工作日之内给出破案方向和嫌疑人特征;而如果案情重大,特情局则会发来一份案件转接的电子文函,此后该案不再由公安调查,而由特情局全权负责——换句话说,即使最后查不出来什么,锅也是特情局背——所以大家都巴不得把案子全送到特情局去。
萧惩正是负责调查这起大规模自焚案的特情人员之一,也是公安们口中的“格斗冠军”。特情局里有无数个像萧惩一样可以手撕嫌疑人的冠军,但公安们不知道的是,格斗能力并非特情局选人的标准,哪怕是最低标准。他们的选人标准是——五官五感都足够敏锐,敏锐到能觉察出那些原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收到邮件发来的案发现场照片之后,萧惩隔着电脑屏幕就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腐臭味儿。味道的来源不是照片上烧焦的尸体,而是尸体身后背负着的东西。闭上眼睛,他仿佛看到一名醉醺醺的肥胖男人路过某个胡时同摔了一跤,再爬起来背上就多了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黑影。
这影子白天消失,晚上出现,一直跟了男人整整七天。直到第七天的午夜,男人梦游一般神色呆滞地提着一桶汽油,在街角的杂货店买了打火机,之后气不喘心不跳地一口气爬上世贸大厦的五十五楼,在天台上引燃汽油,自焚,火焰呈蓝色,古怪而诡秘。
男人满身的脂肪无疑成了最好的阻燃剂,在熊熊烈焰中被烧得“滋滋”作响。火光里,那团足球大小的黑影上蹿下跳显得十分兴奋,直到男人身上的脂肪被燃尽,只剩下焦黑的皮包裹着干枯的骨头,它才随着烟火的热度一起消散了。而其它案发现场的照片上也都有一团看不到的黑影,大小不尽相同,臭气却一模一样。萧惩望着照片微微眯眼,他可以肯定是,这鬼东西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当晚的十一时一刻,长春街道派出所再次接到报案,报案人是一家杂货铺的老板,他反映说五分钟前有名身穿黑色斗篷的奇怪女子在他店里买了打火机,而对方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桶,有可能是汽油。值班的小警察不敢耽搁,立刻将这个消息汇报上级。全城的警力即刻出动,连夜搜寻该名女子。以往都是在案情发生后才接到报案,而这是第一次发现死者的作案前行为。如果能成功阻止女子自焚,无疑是案件的一大突破。
几乎同一时间,特情局也接到了报案通知。彼时萧惩刚爬上床,裤子脱了一半,得到消息后立刻又把裤腿蹬上,取车出门。在干警们的不懈努力下,欲将自焚的女子在世贸大厦的顶楼被找到了。这里是案发最频繁的地点,也是历城最高的建筑,没有之一。
萧惩赶到现场的时候,楼下停着很多车,有公安,也有消防和医护人员,周围被拉起了警戒线。因为穿着便衣,萧惩被拦在了警戒线之外,直到他出示了工作证,才被允许入内。乘坐观光电梯直达顶层,天台上已经有数十名警员,其中一人手中拿着扩音器在对女子喊话,劝她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要想不开云云,但对方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神情呆滞地倒着汽油。
“拿着喇叭喊有什么用,还不过去拦住她!”萧惩道,试图上前,却被旁边的一名干警阻拦。
“别过去,这女的看似呆滞,实际上情绪很激动。刚才我们试着过去夺她的打火机,还没等靠近她,她就大喊大叫着威胁说谁敢过去她就立刻把汽油点燃,跟大家同归于尽。”
“是么。”萧惩朝女子看了一眼,对方脸色惨白穿着带兜帽的黑色斗篷,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但奇怪的是,她背上并没有黑影。萧惩蹙起眉头,难道今晚发生的事与之前的案子并无联系?但不管有没有联系,救人为先,他还是往前迈了一步。
“别过来!”女子果然如干警所说,见萧惩要靠近,立刻变得很激动。她握着打火机连连后退着,到了护栏边,喊道:“你们这些臭警察别他妈多管闲事!你如果敢过来,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萧惩回头,“她很反感警察?”那名干警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不确定地说:“她的话语无伦次的,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句,谁知道呢。”再看其他人,也都给不出答案。萧惩不再问,他将双手摊开举过肩膀,向女子示意自己手里什么也没拿不会伤害到她,又走了一步。
“别过来!”女子有些竭嘶底里了。此时她靠在护栏上,半个身子已经悬空,脚下的地面上是一大滩汽油,斗篷湿哒哒的也完全被汽油浸湿。打火机在她手中无疑是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引燃。
“姐姐别紧张,你好好看看,我不是警察。”萧惩说,他尽量减小动作幅度,以快而轻的节奏朝对方靠近,咧着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女子被兜帽和散乱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着右边那只大而空洞的眼睛。她动作一顿,盯着萧惩看了几秒,木木地点着头,自言自语道:“是,大银链子穿耳洞,无袖T恤花裤衩,你这样的打扮不可能是警察,是流氓还差不多。”
“嗤嗤。”虽然事态紧张,但后面一排小警察们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萧惩:“……”见自己最钟爱的一条七分裤竟然被人这样拿来调侃,他有点不知该哭该笑,总之不想说话。
“嘿,姐姐唉,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萧惩心里妈卖批,脸上笑嘻嘻地说。能不能做一个正气凛然的警察他不敢打包票,但自小打架斗殴插科打诨惯了,扮起流氓来他绝对入木三分。“流氓我可不敢当,顶多就是一盲流。”见女子空洞的眼神多了几分色彩,萧惩继续瞎胡扯,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热络,看起来已经取得了对方的信任。
只几句话功夫,萧惩就走到女子身边,只等夺下她手里的打火机。成败在此一举。后方的干警们都为他捏了把汗。
“不对,你跟他们是一伙的!”这时,女子突然肩膀猛地一震,原本已经柔和下去的表情再次变得狰狞了起来。她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瞬间爆发出惊人的蛮力,硬是一把将萧惩这个一米八三八块腹肌的大好男儿给推得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儿没一屁股蹲在地上。
萧惩站稳之后准备再次上前,对方已经“啪!”将点燃的打火机丢在了脚下。“轰——”得一声,汽油瞬间被点燃,火舌窜出一丈多高,将女子包围在了橙色的火海中。“我艹!”萧惩爆了句粗,接着一头冲进火海。
“萧惩,回来!你会跟着被烧死的!”干警们喊着萧惩的名字跑了上来施救,有人呼叫消防员上来救火,还有人叫医生抬担架救人。而火场中,萧惩将女子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两下撕掉她浸满汽油的衣服。随后将人往怀里一带,搂着她翻过护栏跳了下去。
萧惩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勾人的桃花眼蒙上一层赤红,用冰冷的语气无波无澜地说:“你就真的这么想死吗?好,今天我就带你换个刺激的死法。”
从五十五楼极速坠落,橙红色的火光映着萧惩素来桀骜的脸。此刻,他脸上每一道棱角鲜明的轮廓都化成了催魂夺命的利刃。
竟没人能分得清,此时的他究竟是救世的神,还是灭世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