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晴本来是说什么都不会让王贵召休学在家的，可这件事偏偏是王荣国提出来的，起初应晴还以为他是在说胡话。王荣国拉着她，将今天的事情娓娓道来。

今天去上工，王贵召听一名工友说自己儿子已经不想去上学了。

王荣国有个儿子，特别能明白这名工友的想法。

正当王荣国准备点上一支烟和他说说自己家那小祖宗的事时，工友突然问他，“小王，你家儿子是不是也在牛家胡同那块的幼儿园上学？”

王荣国眼皮微微一掀，他是包工头，也算是半个老板，因为队伍里大半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他年纪小，还不到三十，就让这些人管自己叫小王就成。除了经常跟自己干活的那几个人以外，还真没人真的这么叫过他。

王荣国瞥了一眼眼前的这人，印象里好像是他的一位老工人带来的小工，跟他一个姓，叫王一苗，在自己的账本里是个按时按点上班下班的人，

王荣国思绪一转，还没掏出烟来，纳闷道：“你儿子也是？”

王一苗点头，说是啊他儿子在那块上的好好的就要被退学啦。

王荣国心想不能啊，我儿子那么笨的一个人还有学校要呢。王荣国更纳闷了，“你儿子是叫王子钱来着吧，上次还看他给你来送过饭盒，不挺机灵的么？”

王一苗愁眉苦脸的说：“别提了，就是太机灵了，把人老师在学校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回家全给抖落出来了。他妈又是个大嘴巴急性子，还没怎么的呢就撺掇着几个小娘们去找人园长闹事了。”

王荣国递给他一根烟，王一苗粗黑的手接过它，黑黝黝的脸上满是愁苦，头发还是乌黑的，但因为做了一上午的抹墙灰让他的发顶上落下了一层白灰灰的东西，看不真切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已经快要花白的头发。

王荣国在嘴里叼着烟，王一苗从上衣胸前的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打火机，先给王荣国点上了，才轮到自己。

王荣国吸了口烟，“怎么搞的？”他能感觉到那一口烟顺着气管进了肺里，袅袅绕绕的绕了一圈，最后又从嘴里，鼻子里出来。他从出去闯荡的时候就开始抽烟，这么多年来出门的时候几乎是烟不离身的，但王荣国不爱抽烟，即使抽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有成为一个满口黄牙的老烟鬼。

向王荣国吐口水的王一苗的牙已经黄了，门牙缝隙里像是生了锈，还有些发黑。

王一苗一声苦笑，“我也不知道在搞什么，你说这小孩在学堂里不好好学习做什么呢？我们那会没少有先生拿戒尺来打手心的吧？”

说着，他看王荣国微微点了头，才继续说：“我听宋哥说你儿子出了事，没去上学，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我那个儿子啊，一回来就找他妈哭，非说自己在学校里受了委屈，中午挨饿了一顿，还被院长给拎出去罚了站。”

王荣国点点头，他儿子那朋友也被罚过站。

只是这中午不给孩子吃饭时哪出？王荣国抖了抖烟灰，嘴里叼着烟屁股问：“怎么不给吃饭了？”

王一苗抬起眼来看他，呼出了口烟，叹气道：“都是被他妈给惯的。”

王荣国嫌他说话磨叽，微微皱起了眉。

“孩子们要上一年级了，这你也是知道的。”王一苗倚在墙上，军大衣的毛领上也沾了灰，依旧慢悠悠地说，“这园长也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要我们孩子多学点知识好去考试，这不教得深了点，难懂了一些。可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就是要学东西么？好几个孩子学不会被说教了，我这儿子就看不过去了啊，非跟园长顶嘴。这园长教训他们，不也是为了他们好吗？”

王荣国这才听出来事情经过了，也没支声，就是抽着烟。

王一苗深深地吸了口烟，辛辣的气味在他的肺里包裹着，让这个已经三十多岁的男人少了些许焦虑。

“你没去和那园长谈谈？”王荣国看着他，刚要迈开的脚又扎在了地面上，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明天礼拜一王贵召也要去上学了。

王一苗掸烟灰的手指一停，就说：“就是我老婆谈得儿子上不了学了，我去了能有什么用？还是你儿子好，懂事，不像我家那个。”

王荣国听了就笑，“你这儿子是个有出息的。”

王一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这才问出了口，“王哥，你说这事怎么办？”

王荣国把烟掐灭，对着他笑了笑，“你问我啊？”

王一苗看着他，脑袋几乎没怎么动的点了点头。

王荣国用脚踩着地上的烟蒂，问他，“你学费拿的回来么？”

王一苗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了愁，“拿是拿的回来，但是——”

“但是还想让儿子继续在这念对吧？”王荣国换了种说法，其实是这家幼儿园学费低，这一片也有几家公立幼儿园，但离牛家胡同要远，王荣国之前也打听过，最近的一家骑车要三十多分钟，王荣国舍不得让应晴这么走，再说了都是私人大院的幼儿园，在哪儿不一样？

王一苗能让还在这上学，说明家也离这近，要是在这上不了学了大不了换一个。可看王一苗的样子是不乐意换的，王荣国不关心这个原因，就还是干巴巴的说让他拿着退回来的钱换一家。

王一苗果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不再和王荣国继续搭话了，转头去继续抹墙灰了。

王荣国想了一下他家那个这几天不停惹事的小祖宗，心里也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让他继续在这念了。

等回到家把这话茬跟媳妇一提，没想到媳妇也倒豆子一样的说了一堆那个幼儿园的不好。

应晴窝在王荣国的肩头哭，有些难过自己不能让孩子去城里条件好的幼儿园上学。

王荣国对幼儿园没什么大的兴趣，在他看来就是一个交钱让人看孩子的地儿，比起保姆来好处就是交的钱少，孩子还能学知识。比起这个，王荣国最在乎的是王贵召学习的事情，幼儿园学不了几个东西，更何况应晴自己原先还是个小学老师，怎么就不能在家教人了？

他儿子去年就会背乘法口诀表了，其他孩子会么？

夫妻俩为这事从吃完饭就开始商量，直到天色更黑的时候才彻底决定了，从幼儿园把学费拿回来，让王贵召在开学前在家学。应晴也能看着他一点，不要再磕到这碰到那儿了。

这个决定对于王荣国夫妇来讲不算多么巨大，王贵召想了想，觉得他爸妈应该是瞅着幼儿园用处不大，这才肯让他待在家里的。

不过随着以后的发展，幼儿园对于不少家长和孩子来讲是格外重要的。

受到教育和小学接轨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能让孩子出去和同龄人多接触，发展身心健康，培养小孩社交能力。

但应晴和王荣国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者是他们觉得儿子上了一年学已经够会交际的了，只是交的人稍微有点问题。

王贵召倒不担心这个，只是有点担心自己这几个月不去上学找乐子，他在家里没朋友没手机的，该怎么过活？